好在洛瑾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和头发,才开口道:“时间过了,可以走了。”
伊瑶还沉浸在刚刚的思绪里,闻言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着她走出墓室。直到出了古墓,清晨的阳光洒落在眼前,她才猛然回神,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神思。
她不敢再看洛瑾,一路沉默地跟在对方身边,压抑着自己的万千思绪,心如乱麻。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每次面对洛瑾,伊瑶总觉得坐立难安,下意识想避开她,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移了回去。
这样过了半个月,时间渐至严冬,寒风凛冽,白雪纷飞。
洛瑾又是清晨出门,接着一整天没有回来。伊瑶等到丑时,自己都睡着了一次,还没见到她。伊瑶担心她又在外面醉到天亮,只好披了大衣,撑着伞冒雪出门。
她一进酒馆,就看见洛瑾伏在桌案“”上。酒杯翻倒,剩余的一点酒水流了出来,沾湿了她的发梢,她却也毫不在意,只是将脸埋在满桌的酒渍里。
掌柜和店小二守在柜台后面,呵欠连天,却不敢上前打扰她。
伊瑶蹙了蹙眉,走到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绯衣女子身边,轻轻拍了拍的肩,温声道:“丑时了,回家罢。”
桌上的人动了动,微微抬起头,用迷蒙的双目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已经很晚了,”伊瑶试着劝道,伸手来扶她,“这里这么冷,回去休息不好吗?”
“我不回去……”洛瑾执拗地推开她的手,低声喃喃,“不去……”
她一伸出手,伊瑶的脸色就微微变了,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掀开袖子,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
女子纤细白皙的手臂上,赫然有三处乌青,每一处都覆盖了一处穴位,钉在了神门、内关、曲池三穴,封住了经脉。洛瑾微微一动,就有殷红的血沁出来,沾湿了绯色的冬衣。
伊瑶吃了一惊,伸手推了推她,想将她唤醒,但洛瑾丝毫不动,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跟我回家,”伊瑶不得不俯下身,在她耳边说话,试图将她唤醒,“这伤不治,手臂会废了的……”
洛瑾微微抬了抬眼,也不知道醒了没有,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又伏在了桌上。
“我不回去……”她低喃,“明天是师父的祭日……我不想看到那一天……我害怕……”
伊瑶怔了怔,叹气。
果然,她真的是醉得人事不知,否则以她的心性,怎么会将情绪如此鲜明地表达出来?
伊瑶咬牙想了想,转身到柜台前,向掌柜手里塞了一块碎银,低声道:“辛苦二位了,你们先回去休息罢,我会替你们看好店,你们明日再来开门便是。”
“是,是。”掌柜如蒙大赦,立刻接了钱,拉着店小二退到酒馆外去了。
伊瑶从里面锁了门,又转回洛瑾身边,关上了她身侧的窗,叹了口气。
“你不回去,我就在这陪你。”她低声自语,也不管沉醉的人有没有听见,“以前没有人陪你……现在有我了。”
她一边轻轻说着,一边掀起绯衣的长袖,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熟练地为洛瑾疗伤。
半个时辰后,聚积在三处穴位上的乌青慢慢变淡了许多。伊瑶收了针,看着依然沉睡的洛瑾,轻轻叹息。
“受了伤也不知道治,除了喝酒你还在意什么……”她担心洛瑾,不由得有些不满,小声抱怨,“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么……”
说着说着,伊瑶渐渐沉默下去,酒馆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在呼啸。
她忽然有些懊恼地重重叹气,靠在了窗棂上。
昏暗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将她眉眼间的烦闷照得透彻无比。
伊瑶沉默了许久。从丑时到夤夜,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心里有潮水呼啸来去,起起伏伏,将她的思绪搅得纷繁无比。
她想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终于一点点理清了心里的一团乱麻,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内心世界。
酒馆里一灯暗如豆,窗外风雪迎归人。
伊瑶看着伏在桌案上的洛瑾,轻轻伸出手去,撩开她鬓边的长发,在寒夜里冻得冰凉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拂过对方小巧的耳朵,落到她的脸颊上,最后停在唇边,一触即收。
沉醉的人对她的一系列动作没有丝毫反应,依然沉浸在醉梦中。
伊瑶微微笑了,靠得近了一点,轻声低语:“好梦,瑾姑娘……阿瑾。”
最后一个称呼轻得像初春的风,刚一出口就飘散了。
翌日清晨,洛瑾从醉梦中醒来,微微睁开眼睛,转眼就看见伊瑶半靠着窗棂,一只手撑在桌上,双眼微闭,像是睡着了。
她静默地看了对方许久,神情莫测。
过了半晌,她转开视线,扶起倒在桌上的酒杯,又理了理散乱的长发。
她不是第一次宿醉在外,这一切她都已经习惯了。
但一觉醒来看见身边有人在守着她,却是第一次。
今天是师父的祭日。
每到这时她都不愿意回家,因为她不想再重复想起那一天的惨剧。
那满地的鲜血会重复着在她眼前出现,提醒她那个残酷的事实。
从此以后,天地广阔,江湖辽远,她却再也没有亲人了。
思绪沉沉,纷乱如麻。洛瑾轻轻弹着酒杯,一贯淡漠的眼睛里罕见地有哀伤的神色。
她放下弹着酒杯的手,转而扣住承影剑的剑柄,将冰冷的剑柄紧紧握在手中,像是在寻求一丝安慰。利剑在鞘中低低鸣动,似乎洞悉了主人内心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