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别之间,天地就已经翻覆。
生与死,阴与阳,只在一线之间。
洛瑾……还会回来吗?
伊瑶记不清自己是什么回到山上,又是怎么进了屋门。
那些白衣人捞出了楼主的残肢,个个悲痛万分,当即以血为誓,要为他报仇。
她恍恍惚惚地听他们说话,直到他们都散去了,才缓缓站起身来。
没有人找到洛瑾。
也许……她还活着。
可是……这可能吗?
那爆炸是如此惨烈,炸出的碎肉断肢铺满了水面,甚至连汴水都变成了血红色。
当时洛瑾离船舱只有十步之遥,真的能逃脱吗?
她以医者的本能去分析,不敢相信真的有人能活下来。
伊瑶恍惚地和衣睡去,紧紧抓着承影剑,一直在梦中也不曾松手。
这一夜空茫无梦,醒来时却比没睡还要困倦。
当伊瑶一觉醒来,外面已经是天光白昼。
她抱着一丝希冀下床,在屋里四处寻找,但是哪里都找不到洛瑾的踪影。
屋中没有,山间没有。
她没有回来。
她恐怕是已经死去了罢?
伊瑶固执地不想相信这个事实,她抱着承影剑在门口坐了一整天,目光一直望着山路,却连一只飞鸟都没有见到。
从天光四起到日头高照,再至斜阳西垂,而后月色满空。
洛瑾没有回来。
那一袭绯衣,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承影成了无主之剑。
这柄稀世名剑一直在鞘中轻轻鸣动,剑鸣铮铮,声声悲戚,向远方发出绝望的呼唤,等待主人归来。
可她一直没有来。
伊瑶什么也没做,就这么恍惚地等了七天。
一开始,她一听见承影的铮鸣就不由自主地落泪,绝望的情绪一层层蔓延起来,将她包裹。
渐渐地,她再也落不下一滴泪了。
因为,洛瑾始终没有回来。
绯衣女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可她才刚刚认清自己的心意,还想与她再相处得久一点,还没来得及告诉对方自己的所有心绪。
她喜欢的那个绯衣女子死了,可她还是要活下去的。
既然承影无主,她就会好好保管这柄名剑,一直等到它的主人出现。
七天七夜是如此漫长,等她又一次在门边睡醒,恍惚着睁眼,朝霞的光辉落入眼眸时,才惊觉又一天过去了。
七天时间,怎么会如此漫长?
只一天,就如同百年。
洛瑾还是没有回来。
她不会再回来了。
伊瑶只能这么认定。
但她还是想待在这里,就当是在等洛瑾归来。
第八天的夜晚,伊瑶终于不再坐在屋前,而是坐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没有点蜡烛,只是静默地坐着,承影放在桌上。
房间里很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下起了雨。
雨声淅沥,声声扣击着窗棂,如同鬼魂在轻轻敲击着门扉,叹息不止,盼望着屋中之人将门打开,期盼着能享受屋里的温暖。
没有人会给他们开门。
黄泉路上,没有归途。
白骨哀歌,永不断绝。
今夜是第七日,洛瑾……会回魂吗?
她……会回来看她吗?
哪怕是来看承影剑,顺带着看她一眼也好啊。
伊瑶苦笑着,轻轻抚摸剑鞘,低声叹息:“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了。”
承影剑像是听懂了一般,蓦然发出悲凉的鸣动。剑鸣混合着雨声,灌入愁肠,化作泪滴。
冷雨连绵,魂灵叩窗,名剑在鞘中发出凄切的哀叹,催人泪下。
死者已经消逝,唯有生者踽踽独行,面对苍茫天地,不知该去往何处。
真是……太苦了。
伊瑶随着雨声无声地哭了。
她喜欢的那个人,恐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如同这凄绵的雨,滴滴点点,落地之后四处逸散,再也聚不回原形。
不知过了多久,雨越下越大,刺骨的寒意从窗棂边透入,钻入骨血。
承影剑突然轻鸣一声,竟自动出鞘两寸。
伊瑶蓦地抬头,在黑暗中摸索着碰到了剑鞘,心里微微战栗。
名剑认主,承影有如此反应……难道是预示着洛瑾就在附近?
她……她回来了吗?
黑暗里,一阵清冷的风吹进房中。
它不是从窗外刮来的,而是从房门边卷入,在伊瑶身边停下。
伊瑶蓦然怔住,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有人在她身边。
她不敢置信,怔怔地没有动作,直到承影剑反跳而起,跃入对方手中,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轻颤着唤道:“……瑾姑娘?”
她拼命压抑,才没有脱口唤出那个她在心底重复了数次的亲昵称呼。
“是我。”
身边传来对方的一声应答,语气淡漠,声音清冷如夕。
伊瑶蓦地站起,在黑暗中摸索着碰到了她的袖口,顿时紧紧抓住了那一方绯色的衣袖,生怕她突然消失。
她应该是冒雨而来,袖口微微沾湿,发梢上的水珠在晦暗的月光下发亮。
“……你回来了?”伊瑶低低呢喃,喜悦再也抑制不住地自心头腾起,让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抱住了洛瑾。
是的,那的确是她。
她的衣衫上沾了水,却不是河水那般刺激的气味,而是雨水的沉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