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请他吃酒,分明是要他来陪酒。长安城凡是能动的都来了。心中骂着,他还是长叹口气,拿着酒壶杀进席间。这边宴席都换了两次,郎怀迎亲的仪仗乐声才传进二门来。
见了老夫人,见了韦氏,行过大礼,郎怀才得松开红绸。明达从回廊直去延年殿,郎怀却得在府里应付诸位宾客。
御林军里能喝的都来灌酒,连带着本来帮着挡酒的魏灵芝唐飞彦也临阵倒戈。拓拔益阳和路老三本就是海量,加上旁的人,郎怀再能喝,也被灌得熏醉起来。
陶钧扶着她,低声道:“爷,可不能再喝!到时辰去行合卺礼了!”
到底明达身份不同,没人再敢去拦她。韦氏一路跟着,无不担忧。
“娘,您怕么?”郎怀微微睁开眼,见自己正被陶钧架着走,韦氏一路相随,已然走了一半路了。
“娘这辈子没什么好怕的。”韦氏淡笑道:“我知晓那孩子的心地,更是不怕。”
“那怀儿也不怕!”她心里的大石头落地,直到进了屋,见着床边端坐的那人,却还是不争气噗通狂跳起来。
合卺酒饮罢,旁人总算都出去。兰君知晓竹君忧心,硬拉着她出门。
“姐姐!这怎么办?”竹君顾不得旁的,张口就问。璃儿好奇,问她:“怎么了?什么怎么办?”
“她是怕爷喝得太醉,”兰君瞪了她一眼,笑道:“这却有什么?里面放着醒酒汤呢。”
盖头被郎怀轻手解开,看着娇滴滴的明达,她先道:“这还是你得生辰呢,饿不饿?折腾得实在有些狠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明达当真觉得腹中犹如火烧。想来这人也是,不由噗嗤笑出声。这下子紧张不安先去了一半,她站起来道:“你呢?”
走了两步,到了案前,明达却先去摘了头上的凤冠啐道:“怪沉的,倒像顶着大山。”她看见案上放的醒酒汤,一试之下觉得温度尚好,便先端着,喂郎怀喝下。
回到床边,见那人醉眼朦胧,似乎是想坐起来,却又歪了。
“怀哥哥?”明达是头次见她这般模样,唇角实在忍不住,带着笑意,伸手去扶她。碗凑了过去,郎怀正是口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总算恢复些神智,郎怀努力睁开眼。明达正要扶着她起来,她却再也无法忍耐,胸中一股气息上涌,眼神坚定起来。
抓了那双柔手,郎怀一个翻身,已然压在明达身上。
“怀哥哥……”大婚之前,早有宫中的教引嬷嬷教授男女之事,明达羞红了脸,掩耳盗铃般闭上双眸。
耳边却听得郎怀开口,字字清晰:“兕子,当初我说过,等你病好了,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还记不记得?”
明达糊里糊涂,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但直觉上明达不想知道,似乎一旦开口,她二人便都将万劫不复。
她睁开眼睛俏生生看着郎怀,摇头道:“怀哥哥,你要把这个当我的生辰礼物么?可我不想听。”
“今*你我洞房花烛,作何要听那些事?你告诉我不告诉我,又能如何?我们好容易才成亲,那些有的没的,我不在乎。”明达忍住羞涩,抬头想要去吻那人。
郎怀撑直了双臂避开明达,尽管心下再多不忍,还是果断道:“我是女子,怎么与你洞房?”
第62章 却是雌雄难辨(七)
“我是女子,怎么与你洞房?”
耳边是郎怀颤抖却坚定的话,然而明达却仿佛魂飞天外。她心下乱哄哄了好一会儿后,才道:“怀哥哥,你喝多了胡说些什么!”
郎怀缓缓站起来,回头看了眼锁上的屋门,才转过头,动手去解身上的衣衫。
她的双手骨节修长,又因常年练剑,粗糙得紧。缓缓脱去外搭,又灵巧解下腰间的玉跨。往日里让明达偶生疑惑的那些细枝末节,都在她缓慢又坚定的动作下,愈发清晰起来。
郎怀声音只觉得清越利落,沉稳中却没有男子那般的厚重。那次怀都尉咬伤了她的后脚,明达为她上药,分明瞧到那条小腿上没有寻常男子的粗糙毛躁。哪怕浑身大汗,也从未有过一般男子的汗臭。李遇离京二人送别,她猛然推开自己,之后再有亲密,却从不肯紧紧抱自己在胸间。仔细去看,因为纤瘦的缘故,她喉结不过微微隆起,几乎以假乱真。为何陶钧身为宦官却精通岐黄之术。她的个头在女子中称得上高挑,放在军中根本算不得魁梧,加上身量清瘦,若细去想……
更何况当初两人情意未明,郎怀久久躲闪,令明达着实苦恼了很久。而这此中缘由,如今再不用多想。
红云一般的衣衫在郎怀脚下团作一团,她身上只有一件中衣。打眼看去,女子的体型已然显露无疑,明达痛苦的掩住口,眸中现出泪光。
郎怀咬咬牙,拉开了衣带。
本就清瘦的身体,因着这些日子的劳心劳力,显得更加瘦骨嶙峋。双肩因着平坦,显得宽阔。她腰腹间遍布暗红的伤疤,便是肩头也能看到刀痕。然而明达却顾不得其他,直直盯着郎怀的胸口——以宽绸层层裹起,纵然因着去了胞宫并不明显,但郎怀女子的身份,昭然若揭。
和她一般的身份,同样俱是女子。
醉意早去,郎怀硬着脖子,颤声道:“兕子,我……”
明达猛然惊醒,就要跳起来往外冲出去。郎怀一惊,忙伸手把她拉住,口中慌慌张张说道:“兕子,你听我说!”
“你这个骗子!”明达奋力挣扎,哭道:“我要找爹爹去!我要找爹爹!你们都骗我!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郎怀心里一凉,真想放开手由得她去,却不得不用了力一把抱住她。两人一同跌坐在地上,明达一着急,低头就咬了郎怀圈在她胸口的手臂上。
她曾经有多爱,此时就有多恨。口中丝毫不留情,深深咬进肉里,却怎么都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