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达披着斗篷下来,脖间钻出一颗红脑袋,火狐睁着漆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外头。她身子骨畏寒,如今干脆抱着火狐当作手炉,倒也方便自在。
“这便是太白飞雪六月天?不过如今才二月,没了雪岂不是丢脸?”她笑吟吟说罢,看了看天色,知晓今天肯定是不能登攀的。
果听郎怀道:“今日有些晚了,寻个地方安营,明日再上山。”
山脚下的树木森森,郎怀信步而行,寻了个清静的地方,和陶钧二人撒雄黄捡干柴。竹君兰君忙着去打了泉水,准备回来煮饭。
郎怀取了张轻弓来,道:“你们便在这里安歇,不要乱跑,我去瞧瞧。”
她四处打量片刻,往南边去了。陶钧手脚麻利,已然起了火。待架上罐子烧着水,竹君看向郎怀离开的方向,笑道:“看来今日得饱口福了。”
明达不明白她的意思,陶钧笑着解释:“松木烧烤最是有滋味,去年我们跟着爷去土蕃,等进了他们境内,倒是吃过三两次。”
明达想起去年冬狩,郎怀也是动过手烤鹿肉的,不过那时候她身子太虚,也只是尝了一口。犹记得焦香扑鼻,透着松木的清远,端得好美味。她正想多问几句,竹君已然开口:“姑娘什么身份,怎么能跟咱们这些下人吃一样的?快些洗干净那些晶米,我好整治。”
明达几乎就要骂人,气鼓鼓看着竹君,一字一句道:“我什么身份,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竹君也来了脾气,丢了手中的东西,回嘴道:“你什么身份?你就是我们爷的妻子,能有什么身份?小陶,姑娘我不干了!”她转身就走,明达一怒之下,就差点说出郎怀是女子的事实。
好歹兰君上前哀求着看了眼明达,才让几乎失去理智的她回过神。
璃儿早就看不下去,骂道:“沐公府调教出来的丫头就是这般?你还不是妾!少摆主子身份!”
这俩大丫头吵将起来,真是谁也不让谁。璃儿本就牙尖嘴利,竹君跟着安西那些兵油子混了五年,亦不遑多让,句句指桑骂槐,很快占尽上风。陶钧口齿笨拙根本劝不来,兰君怕越发添乱,几次强拉竹君住口,奈何这妮子今天是被点着了的炮仗,怎么都不听劝。
明达一肚子火,干脆放任不管,任由璃儿去骂。俩人吵得不可开交,郎怀提着两只锦鸡回来,远远就听得她二人声响。
“这是怎么了?竹君,住嘴!”郎怀自然先训斥自己的人,放下已然宰杀放血的锦鸡,皱着眉喝止。
“爷。”竹君见着她回来,只好收拢脾气默不作声。璃儿什么都不知道,也真替明达不平,便对郎怀道:“郎国公,当初你待姑娘如何,如今又如何?往日里我还只道你和旁人不同,能疼我们主子。如今却由着下人撒泼!姑娘便无封号,也是陛下皇后嫡出,身份何等尊贵?居然跟着你受这等折辱!”
郎怀冷了神色,看着兰君,问:“璃儿说得对么?”
兰君微微叹口气,道:“是阿竹有错,口无遮拦以下犯上。”
“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处事偏颇,我不过说说。要杀要刮,我认。”竹君还在火上添油,郎怀已然发了怒。
“你什么身份,够资格么?”郎怀转过身,对着明达恭敬行礼,道:“我御下无方,待她受过便是。请你海涵。”
明达本不打算惩治,如今彻底冷了脸,看了她半晌,才道:“按着《唐律》,以下犯上,重则处死,轻则仗二十。我也不为难她,轻罚吧。”
郎怀站直了身子,去取了马鞭,道:“谢你宽宏。”
竹君这才知道闯了祸,变了神色,道:“爷……”
“你以后再不收敛,我没了办法,只能送你回娘那里调教。”郎怀摇摇头,心下暗叹——明达如今对她不过当着普通朋友,哪里是当初那般亲厚?若她真动怒,传回长安,竹君哪里能留住命?
手下发力,马鞭呼啸着抽向郎怀后背。她面不改色,二十下生生挨过,才丢了马鞭,已然一头冷汗。
明达再无心思去管其他,回身上了马车,不肯下来。
兰君叹着气上马车,要给郎怀取金疮药。明达终究不忍心,道:“外面天冷,让她进来上药吧。”
兰君心下一喜,笑道:“就知道姑娘心肠极好。我代爷谢过了!”她掀开车帘,道:“爷,进来上药。”
郎怀摇摇头道:“不必,你随我取林子里就是了。”
“上来。”兰君未曾答话,明达已然在里开了口:“万一撞见别人。”
后背应该已经渗出血了,郎怀犹豫片刻,还是抬脚上了车。车门从内锁上,璃儿在外狠狠瞪了眼竹君,却没再开口说什么。
竹君满腹委屈,陶钧只得拉着她道:“你这是作何?如今爷和姑娘好容易才舒缓些,偏生你来火上浇油。”
“我就看不惯她的样子。爷对她一心一意,可曾差了半分?”竹君红着眼,“爷这般委屈自己,却是凭什么?”
陶钧摇摇头道:“爷那哪里是委屈自己?她心里爱煞了夫人,却不能再说什么。不然真给姑娘吓跑,爷恐怕也是活不成的。便是受些委屈,爷也是甘之如饴的。阿竹,就是为了爷,你也不该这般放肆。”
竹君想了想,道:“我去给爷上药。”她刚刚想走,陶钧已然拉住她的袖子,“我这么痴愚的都知道这时候别去打扰,你又参合什么?以后姑娘在,你别乱参合!”
马车里安置着炭盆,真比外面暖和许多。郎怀见明达靠着最里坐着,低着头抱着怀都尉,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弯着腰终究觉得难受,转身坐下,动手解开腰带。方才为了打猎方便,却是除去了斗篷,只穿着外袍。兰君看去,后背的衣服都被鞭力撕扯开来,忙道:“爷,不必脱了,我从后面给你划开。”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