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后 作者:颜昭晗【完结】(5)

2019-01-20  作者|标签:颜昭晗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尚书讷讷地说声是,凰帝又径直朝着榻上过来。墨雨枢心里发慌,忍不住往里缩了缩,却奈何凰帝一把撩起床前重重帐幔,将她扶起来,整个揽在怀里。凰帝身上的脂粉味被北风一吹,带些凛冽的香气。

  “朕早就说过,你永远别想离开王畿。除非死。”凰帝凑到墨雨枢耳边低语,手中抚摸她发梢的动作极尽温柔,墨雨枢却能想象得到凰帝冰冷的眼神。她不安地挣扎着,张开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可是她拼命地想要说话,她一定要问,哪怕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墨雨枢抓住了凰帝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下两字:“为何?”

  这两字中包含太多的意味,为何要娶她为后,为何要这样对她,为何不让甘晴的人将她拉到城外一埋了事。她有无数的不解,无奈不能一一问清。

  然而凰帝却没有解答,只是站起身,从她身边离开了。墨雨枢徒然伸手一抓,也只抓到手中凛冽的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  

  ☆、金簪

  雪又下大了些,红灯笼上也积了雪,被火光一照,显出喜气而冰凉的橘黄色来。

  王畿皇宫前的大路上,来看热闹的百姓挤在道路两边,伸长了脖子要看载着皇后的翟车。然而他们的脸上,多少都有些疑惑的神色。

  迎亲被凰帝临时提前了一天也便罢,居然没人知道这皇后是什么来头,只猜测不是王畿中的官宦之女,也许是个诸侯国中的平民女子。

  天方蒙蒙亮,听得远处鼓乐之声,辂车同仪仗、卫队浩浩荡荡地过来了,旌旗在寒风中猎猎飞扬。女官和侍从在前引导,使臣和朝廷重臣也骑着马,簇拥着皇后所乘翟车,而翟车之上,装饰着黄金的车饰与鸟类华羽,朱红布幔遮得严严实实,无从看到皇后的面容。

  也许是由于时间仓皇提前,这队伍近看来颇有几分狼狈:有的使臣大概是睡梦中被叫醒去奉迎皇后,衣服没穿整齐,还有人跑得太急,鞋子都跑掉了,此刻只光着脚,还有女官头上簪着的花歪了,也浑然未觉,简直不像迎亲的,像是打仗回来。

  而在皇宫大殿之中,等候的宾客和使节也是大眼瞪小眼,却只敢偷偷去看御座上头戴冠冕的凰帝,不敢交头接耳半句。

  凰帝我行我素是出了名的,不过连大婚都这般马虎,既未提前册封,朝野上下竟无人知晓皇后的名字,又乱改婚期,让众人难免有些微词。与此相较,女帝迎娶女后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随着天色渐亮,雪越来越大,雪片有拳头那般大,从正殿的门外望去,天地都是白茫茫一片。

  翟车到后,众女官随即将皇后迎出,引着皇后往殿中走去。皇后身着袆衣,头遮红缎盖头,看不清面容,一手持金如意。宾客列坐大殿两旁,气氛虽喜庆,却带些古怪。王畿中的臣子,好奇为何若相甘晴未在场;诸侯派来的使者,都瞧着豳王的使者窃窃私语,因为豳王的几名使者个个鼻青脸肿,神色古怪,好像刚被人揍过一顿。

  女官搀扶着皇后至凰帝阶前,示意她跪拜。皇后却杵在那里,一动不动。无奈何,几名见状的女官过去,硬把皇后给按在地上,勉强对着凰帝磕了个头,也不呼万岁。凰帝并未计较,施施然下座,亲自搀扶着皇后至宫内搭起的帷帐中去饮合卺酒。

  喜秤挑落红缎的盖头,墨雨枢用力眨眨眼睛。这些日子以来,眼前都是吞噬一切的黑暗,随着盲药的药劲慢慢消除,似乎有了些微弱的光感,红烛火光在朦胧的视野中窜动,而距自己不足两尺的地方是凰帝这个女人笑盈盈的脸,容光焕发。

  墨雨枢的眼睛还有些难受,不能久视。于是她闭上眼睛,不想去看凰帝那张得意的脸。

  入夜了,众宾客不少推脱不胜酒力告退,一时间殿中冷清了许多。大雪应景一般,又下大了。几名宫女凑在墙根处小声说着话。

  “哎,喜秤可是你递过去的,你一定看清楚皇后的容貌了。怎样,她生得如何?”

  “生得还不错,只那一眼,我也看不清。不过,底下不是都传开了么,皇后又哑又瞎。”

  “当真?凰帝怎会看上个瞎子?”

  “我也不晓得。不过既然又瞎又哑,我们也没必要怕她,伺候不周,她也说不出来。”

  “说的是。”

  宫女窃窃私语的声音转眼就被淹没在风雪声中。墨雨枢呆呆坐在凰帝寝宫的床榻上,仰头望着梁上结着的红绸。

  尽管眼前还有些模糊,寝宫中铺天盖地的红却让她的眼睛有种被刺痛的感觉。城门前悬挂的大红灯笼,俞灵犀的头颅……墨雨枢感觉到泪似乎流了出来,慌忙用衣袖擦擦,然后摸索着把金簪从头上拔下来,偷偷握在手心。反正皇后满头的珠翠,少支金簪,也不会让人察觉到。

  凰帝走进来时,龙凤双烛正静静淌着蜡泪,墨雨枢却伏在床榻上睡着了。凰帝轻笑,墨雨枢头上还戴着沉重的凤冠,不知道怎么还能睡得着。她走过去,将墨雨枢扶起来,又为她卸下凤冠,又把蜡烛拿近了,就着火光细细去看她。

  墨雨枢嘴唇紧紧抿着,闭着眼睛,也不动弹,任由凰帝上下其手,一看便知是在装睡。凰帝见她脸色苍白,睫毛在面上投下淡青的阴影,妆也花了一些,大概是哭过,心中反而生出些怜惜来。暗想所谓洞房花烛夜,对她温柔些好了。

  当真正的吻落在脸上时,墨雨枢猛地睁开眼睛,再装不得死人了。如果之前的事情她可以骗自己都是假的,都是在做梦,那么现在,噩梦成真,她无法再骗自己了。

  凰帝身上的香气让她眩晕。就连豳王身边打扮最妖娆的姬妾,都没有将自己弄得这么香,仿佛深吸一口,都会沉醉其中。墨雨枢右手放在身后,攥紧了手心的金簪,锋利的那头深深戳入肉中,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方才她一直都装睡,做出柔顺逢迎的模样,好让凰帝减轻戒心。她本来是打算用这簪子自戕,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凰帝紧接着就急不可耐一般,整个人都伏在自己身上,墨雨枢向后一仰,两人整个都倒在床榻上,她被凰帝压得严严实实,簪子竟不知往哪刺去了。

  既然无法自戕,索性就刺君好了。墨雨枢眼见凰帝的脸都快要黏到她脸上了,手似乎也不太规矩地从领口探进去,心里一横,举起手中金簪,朝凰帝后心一刺。

  凰帝反应极快,手向后一抓,拖住墨雨枢的手腕,将她往地上一掷,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让人疑心凰帝是不是早就排练过数遍。墨雨枢只觉得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呼不出声来,只从额上往下落着冷汗。

  凰帝冷冷笑出了声,却还攥着墨雨枢的手腕不放,也不让她逃。凰帝的笑声听在墨雨枢的耳中,似地狱而来的催命咒。分明方才是有寻死的决心,此刻也吓的两脚发软,只想离眼前这女人模糊的身影远一点,越远越好。

  “你在阿召身边做事时,还干刺客的勾当吗?”凰帝空出的那只手就掐住墨雨枢的脖子,逼迫她仰起头来,“像你这般最为拙劣的刺客,阿召岂能容你?”

  随后凰帝低下头去,一口咬住墨雨枢细嫩的脖颈,用力之大,墨雨枢感觉到有血已经从脖子上汩汩流出来了。灵犀……她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灵犀灵犀灵犀,救我……

  北风吹过回廊时,带些尖锐的啸音。阿素这一晚上守夜,也就缩在寝宫外听墙根,不知是天冷还是吓得,脸色惨白。皇后是哑巴,她是听说了的,所以她只能听到宫中传来重物被掼在地上的声音,伴随布料撕扯,还有鞭子、棍子一类物事破空的声响,却听不到人的痛苦哭声与哀吟,相较起来,显出些格外的残忍与诡异。

  凰帝这是在杀人么?阿素揽了揽瑟瑟发抖的肩膀,她觉得从宫室内传出来的这些声音比嚎啕大哭和耳畔的风雪之声都更为刺耳。

  更漏敲响,丑时过了,风雪小了,可是却更冷。

  宫门猛地被拉开,阿素吓了一跳。只见凰帝散着头发,只披一件大氅站在门口,铁青着脸招呼阿素过去:“你过来给皇后收拾一下。”

  阿素喏喏应着,迈动冻僵的脚步朝寝宫里走去。凰帝即使这般打扮,也不失帝王威仪,只可怜了皇后……阿素在心里叹了口气,与凰帝错身过去时,余光瞟到凰帝穿在大氅里面的那件月白色里衣,下摆上有星点血迹,像是开放在雪地上的红梅。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脖子以下的部位不能描写,

  所以就不描写了= =

  ☆、碎瓷

  阿素轻手轻脚迈过门槛,红烛堪堪烧了一半。她走到床前,撩起帐子,看见皇后平躺在榻上,双眼紧闭,手里攥着红锦被,放在胸前,乌发散落枕上,更衬得脸色惨白如纸,面颊有些青肿,泪痕交错。

  阿素探了探她的脉搏,肌肤相触的一刹那,皇后猛地睁开眼睛,向床铺里面躲去,浑身发抖。阿素连忙温言道:“娘娘莫怕,是奴婢。”

  皇后像是没听见般,依然往角落里缩去,又用被子掩着头,不愿听,也不愿看。挣扎间,阿素见被褥上有许多星点的血迹。

  凰帝可能是被冷风一吹,忽然又改了主意,大步返回来,把阿素往床帐外一推,又将床帐掩下,将皇后藏在其中。

  “你去领一套新的被褥衣物来,还有热水。”凰帝极自然地吩咐,见阿素发怔,声音提高了一些,“还不快去!”

  阿素连忙说声是,小步跑了出去。心里叫苦,只怕这后半夜,宫中的人都别再想睡了吧。

  风从领口灌进去,阿素反而有些后怕了。凰帝性子中藏着残忍,她是知道的,以前训诫晋王顽劣的长子时,她用藤鞭抽得小男孩哭也不敢哭。这种暴戾平日里总是被藏着,几乎都让旁人忘却瑶国女帝是怎样可怕的人物。却不想会全部付诸皇后身上。

  想到这里,阿素觉得皇后也是十分可怜了。

  她取了新的被褥,又叫起烧锅炉的人,无奈一大锅热水一时烧不好,只能把伺候的宫女全都叫起来,用取暖的碳盆煮水,再倒到盆里去。

  凰帝却不让人进寝宫了,伺候的人便把东西放在门槛之前。从门外只能听见凰帝一直在对皇后细细低语,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布巾沾了热水贴在伤口上,墨雨枢疼得直抽冷气。也是因为累极,她的眼睛无神地望向头顶雕梁画柱,心里一遍遍念着俞灵犀的名字。他倒是好,斩首只痛那一下,可自己的这场折磨,却不知要愆延到什么时候去。

  凰帝一直在对她说话,墨雨枢不想听,那些话长了脚一般,还硬往她耳朵里面钻。

  “如今木已成舟,就算朕放你回豳地,阿召也怕容不得你了吧?”

  “朕去年杀了俞灵犀,是因为朕偶然听他提起,他要娶你为妻。”

  这个女人为什么还要提灵犀的名字!

  “阿召亲自来王畿请罪时,朕就同他说清楚了,朕大婚,必遣你来。他从来不会忤逆朕,不然你以为,你如今又怎么会在这里?”

  墨雨枢一怔后,只觉绝望铺天盖地而来。豳王都知道的……他知道自己来到王畿会怎样,会发生什么,但他还是派自己来了,因为凰帝是一国之君,是他长姐,而自己只是他的一个属下,一颗棋子。凰帝指名要她墨雨枢,豳王自然就能舍了她……

  “你生来是做皇后的。在朕厌恶你之前,谁也不能娶你,谁也不能爱慕于你。”

  “阿雪,你听好了。就是朕厌恶了你,将你挫骨扬灰,你也休养离开王畿半步。”

  墨雨枢眼睛微微一转,盯着桌子上的茶杯。

  凰帝注意到她的目光,俯下身去,语气温柔了一些:“你想喝水?”

  墨雨枢点点头,依然盯着茶杯。

  凰帝起身在茶杯中倒了水,端过来放在墨雨枢唇边。墨雨枢似是渴极,大口喝着水,细细的水流从嘴角蜿蜒而下,凰帝凑过去,为她将水渍轻轻舐去。

  这一吻简直天昏地暗,墨雨枢没有挣扎,所以凰帝的动作也就温柔了许多。她看见凰帝随手将茶杯放在了床头。然后她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涌出来,顺着面颊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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