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说酒喝多了?阿兰看着陈颖,看着看着,眼中忍不住有点酸涩,无端的就想起了那句“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意难平啊!也不过一声叹息。
那天晚上,阿兰跟陈颖挤在宿舍小小的床上,轻轻说些往日人事,终于各自迷迷糊糊睡去。要到很久很久之后,阿兰才跟陈颖说,她最后悔的是那个晚上她一直想要抱抱陈颖却终究没敢做。
看到阿兰有了一个明朗的将来,陈颖也替自己的好友开心,她将一切告诉了偲偲姐姐,自然免不了为阿兰祝福。
周偲偲回信: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要是阿兰见到周偲偲的文字,怕不得惊跳起来。而陈颖,却是左看右看,都不是很明白偲偲姐姐此言何意?果然,呆子始终是呆子。
国庆节前几日,陈颖做了一个很奇特的梦,梦醒后,心中十分伤感,忍不住写了一篇文字,题曰:记梦。
为了后文,不妨将此文字记录如下:
这就是我的前生么?
庙会,沸腾的人群,高贵的太太,而我是那个天真而又略带些傲气的小丫鬟。
日渐沉,贪玩的我,脚步匆匆,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凭着一些偶尔的记忆,加上一张无害的脸和一颗诚恳的心,我走走停停问问。
呵,忽入一处,廊檐画壁,亭台楼阁。飞扬的是彩色的丝绸。我问,知道回乐坊在哪儿吗?有人答,这儿是富贵坊,你走错路了。应该如何如何走。
于是谢过,重新昂扬起步。
风雨大作,满目苍痍。
心急如焚,一舟近,乃纵身上船,船夫一笑,呵,好熟悉的一张脸,却,不知道他是谁。
舟飞逝,又转路于陆,竟得一车,于是乘车而往。绵绵延延的山,弯弯曲曲的河。
一次又一次的跌宕起伏,船夫紧紧的拥住我,乖,不怕!
眼前忽现陡崖。崖下是几尽干涸的河。不知为何,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下去,下去以后就可以到家了。
于是,毅然直冲而下,竟然没有尖叫。
那船夫紧紧拥住我:不要怕,我拼死亦将保得你安全。
一切寂然。我真的竟然没事。他却躺在了我怀中,如此宁静的一张脸。我的唇贴近他的脸,是如此的冰凉。恍然间,我泪如雨下。
你,到底是谁??
仿佛间,回到了家。于是下决心去重找那一次回家的路,我不甘心再次迷路。
山路,绵绵延延。廊檐是气势宏伟的廊檐,大门是巍峨的大门。
而后,无穷尽的奔走之后,终于见着了那回乐坊的大门。青色的石拱桥,碧绿的江水,金碧琉璃的庙宇,还有那喧嚣的人群,杂耍的班子,形形□□的小摊贩......
更奇异的,似乎有两个小人儿随我而来,唤我“姐姐”,要我买东西吃。
于是,顾目四望似乎见这摊主精心的调制着小孩儿们的餐点,莫名的,一种心酸涌上心头 ........
那天,原本陈颖还想多写一点,结果吴箫大小姐跑过来叫她过去隔壁寝室凑个台脚打扑克,于是写到这里就停了,过去打牌。打完牌之后,当时的思绪又忘了,于是就一直的空在那里未完。
国庆假前一日下午,是学校的公修课时间。很多的人都已经偷溜了回家,陈颖却是认认真真去上了课,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对着台下唯一的学生,开始讲课:“传道授业解惑,是教师的天职,哪怕就你一个学生,我也要将这一课讲完...”那一节课,到了最后,课室里一共坐了三个学生,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听着记笔记的,是陈颖。
那天晚上,不知是不是这一课的刺激,还是想着第二天就可以回家见到父亲,陈颖一夜都不曾安睡,只觉心中一片燥然。
次日早上,不到七点,寝室里不准备回家的同学都在安睡,寝室的电话铃声猛然响起,边上的静接起电话:“早上好!哦,陈颖,找你的。”陈颖一听,万分诧异,万年没有人找她啊。急急奔了过去,电话里,是小叔叔的声音:“你马上收拾好东西,等我一起回家。”
后来呢?真的很多事情都已经忘却了,依稀记得,坐在回家的车上,陈颖想着,苍天,若你真的存在,请保佑父亲平安度过这一关,我宁愿自己折寿多少年都行。
车带着陈颖和小叔叔,直接去了县人民医院。
在病床上,陈颖见到的,是打了不知多少的镇定剂,没有了任何意识的父亲。听小舅舅在父亲耳边大声的说着:“是阿颖回来了呢,阿颖回来了,你听见了没有?”
没有任何的回应,父亲就那样躺在,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小舅舅说:“前天去上工时候,他跟我讲,不知怎么老是梦见被狗咬。下午喝饮料的时候莫名的发抖。昨天就说这一次估计糟了,马上把人送到镇医院,镇医院不肯接,只是拼命的打了镇定剂,一定要我们转来县医院。到了县医院就已经说不清楚话了,连你(小叔叔)的电话都写不全,我也是打错了三次才撞对你的号码。唉,后来就没有了任何意识了!”
陈颖只觉得一切都不过一场噩梦。
听穿着白大褂年纪轻轻的医生,在那边老神在在的说:“狂犬病的潜伏期,有的很短,不过几日,有的很长,最长的据说达到29年...”
在医院的洗手间里,陈颖放声痛哭,然后,擦干眼泪,走出去,开始跟舅舅叔叔商量后事。到底是读书人,再无知,也知道,这病一发作,就已经无救了。
那天前半夜,天清月明。后半夜,风雨忽起。然后,是彻骨的寒冷。
凌晨时分,叔叔和舅舅将父亲抬回来家中,叶落归根,这是最后可以做的。
是怎样的送走了父亲呢?
真的不记得了。跟在小舅舅的身后,去选好坟地,其实也不必要选的,就在母亲坟茔的边上挑选了一番,然后,去换来村长主事,象征性的求来本家叔叔掌管内务,剩下来,是无尽的磕头,跪拜。
如果,这无尽的跪拜,可以换来父亲安然往生,陈颖并不介意,一次次,虔诚无比,深深的,跪下去,再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