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身而过的一瞬,唐予歆拉住樊云,“就这么走?”
樊云马上站住。略垂着头,目光坦然。
唐予歆深深吸气,“你……易非疯了一样到处找你,到警局看监控录像,说你……总之你还活着就是了。”
樊云发怔地看着唐予歆,脸上的表情马上发生变化。唐予歆止住话。樊云先是惊讶,瞬间强烈的愧疚和担忧,脸颊泛红,渐渐露出迷茫的表情。“她……怎么办?我手机没电了。”
唐予歆受不了樊云这样的目光。送佛送到西,只好掏出手机给樊云。要找出最近易非的通话记录,樊云迅速接过去,不假思索地拨出号码。
易非伏在宾馆的床上痛哭,身体像逐渐抽出水分,别扭地拧着。铃声连续不休地响。易非把手机甩在床上。潘泽拿过来看。惊讶是唐予歆。但铃声锲而不舍,潘泽接起来。接通的一瞬,樊云的声音立刻响起。潘泽吃惊之余,马上递给易非。
“喂?喂……我……”
樊云皱着眉,无措地呼唤着,一刻沉默。
易非沙哑的声音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呜咽。“是你吗?你在哪里?!”
“易非……怎么哭了……”
“你混蛋!你到底要干什么?这就是你的重新开始吗?……你以为能瞒我多久?”
樊云无言以对。
“到底在哪里?不要不说话……”走调的哭声。
“我没有……我在机场。”
几乎可以感受到易非,隔着电话要被一把揪住。没有办法解释。血液滚滚地冲进大脑。
这些感触,易非的感情,像静夜里任何细节都清晰可辨的质感。喉咙呜咽的声音瞬间盖过多少空虚逸遁的偈语。气流在耳边涌动,潮水一样浮起自己,已不知要往哪里去。
“我很想你。”樊云忽然说,“是我错了。不管怎么样,我会带着你的爱好好生活。”
易非屏住声。
爱可以让人死而复生么?
她已经打定主意全盘放弃,整个世界无可留恋。这份感情又算什么?她还怕什么?怕易非拦她吗?易非从来拦不住她。
听筒里,樊云却一刻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奶猫一样咪咪的温柔呼叫。是安慰吗?也是依恋吗?
人和人之间必然应该有所界限。但她们之间的界限早已模糊不清。
这份感情像纠缠不清十余年的藤萝,肆意蔓生,夹杂那么多不可开解的情绪。猜疑,依赖,试图交出去自己,又深恐没有保留。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怎么认为易非可以独自在枯萎的废墟里生活?
易非说,“不许走。”
“好。”
樊云像没有思考,回答得干脆利落。
易非完全不相信。
“樊云。我已经做过笔录,要跟他们决裂了。从前做的那些,行贿,洗钱……我逃不了坐牢。”
易非颤抖的声音像虚浮的梦。无论如何想象不出说出这样的话的易非的表情。
“我不要管以后怎样,你怎么样,我怎么样。你答应我留下来。我们过一天是一天。”
头脑里轰然炸开。再多的情感。代价,不可厘清的报偿,太多太过复杂的东西。反而全都沉寂下来。
原来易非也藏着这样致命的秘密。
以为有无限可能的未来顿时苍白轻薄。所有曾经往后,一切一切,全都再无分量。
就算开刀做手术也有可能失败。活着即是在向死的路上。为了这份爱情,为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杀死别人或者自己,穿行在地狱里。可是一旦决定要继续走下去,总有缓刑,总有减刑,总不至于抛去眼下这分钟不过。
“答应你。”樊云语声坚定,于是易非也受到感染,呼吸渐渐平稳。
短暂的沉默后,樊云说,“来机场接我?我们回家。”
“真的么?你不要走,哪里都不许去!”
陡然明亮的语声。听得到开门声,因疾走而略微抖动的呼吸声。
樊云旁若无人地讲着。稍倚靠在贴墙的桌角,低着头,浸在一方世界里。
唐予歆不知道易非说了什么,瞪大眼睛看着樊云。樊云脸上没有笑容,但也不再悲戚。唐予歆隐约感到她们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再劲爆的秘密,到了此刻,都变得理所应当。
无论怎样下定决心离开。有多少理由,就有多少理由留下来。
樊云把手机挂断,递还给唐予歆。表面被樊云握得温热。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仅仅一个通话,一切都改变了。
更无从说起。唐予歆转身将走,手机又响。樊云接过来,听着,看向唐予歆。这一次很短。樊云即刻挂断。注视着唐予歆,“他们追你的人已经查到你用的护照,知道你过了安检。假护照,恐怕不好走。”
原以为最艰险的关卡已经度过,几十分钟之后,她将新生。唐予歆一时游移不定。凭她的力量,离开机场,警局未必是好去处。不用说再重新做下一次的打算,难如登天。
明明只一步之遥。
齐磊托机场公安的朋友调机场的监控录像。手下从监控室拍回的照片,唐予歆依靠一本假护照轻松通过安检口。
近来不断有传闻说上级单位派人来S市调查。齐家与郁家过从甚密,又有姻亲关系,早已绑定在一起。齐垚鼓动郁茵茵游说她母亲,郁安成的案子很难找出切实证据,何况毒驾与豪车太过敏感,为了郁市长仕途考虑,怎么掩人耳目都还来不及。替他报仇,只有买凶一条途径。齐家替郁市长办了这件事,两边齐心,才好商议如何面对上边的调查。
但买凶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从前都有易非从中斡旋。直接同这班人打交道,对齐磊来说是破天荒头一回。
齐磊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心里盘算着如果失了手,该怎么和大哥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