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宜久留 作者:黯雪时晴【完结】(40)

2019-03-27  作者|标签:黯雪时晴 虐恋情深 边缘恋歌 现代架空

  陈丹走过来,轻抚易非的背。易非扑住陈丹。温暖而宽厚的怀抱,有莫名抚慰人心的力量。易非感到麻木的身体逐渐苏醒,但更贪恋不舍。

  易非坐起来,陈丹眼眶已经红了,易非感到很愧疚,反过来安慰陈丹。母女相拥着,各自擦干眼泪。

  晚上再没有什么来客的时候。陈丹过来灵堂。易非原以为她并不会过来了。

  陈丹格外精心地梳妆,穿着已稍显不合身的黑色长裙,丝袜和长靴,头发服帖地挽起。

  依礼陈丹上香鞠躬,易然姐弟三人叩拜。陈丹痴痴站在香桌前望着易近山的黑白照。

  樊云叫剩下几个人上楼,也跟着上去了。

  “妈……你看看他吧。”易非轻语。易然同易非把玻璃罩打开。

  陈丹攥着颤抖的手,停了良久才靠过去。易非望着陈丹缓慢地揭开寿被,再向下,揭开到腰间。陈丹抚摸易近山的眉眼,触到的瞬间,像有种魔力,动作忽然变得轻柔坚定。惨白枯瘦的面孔,厚重的妆容,僵硬寒冷的肌肤,在眼前似通通不见。只不过抚摸熟睡的情人。

  陈丹握着易近山的手良久,又轻抚他遍布针眼的手背。

  抓着,抓不住的。逝去的,永远不可能消散的。

  陈丹几乎晕厥。易然在后面架住她。她仍不肯放手离开。

  ☆、死道友不死贫道

  第三日人最多。市里一些大小领导,同行,公司下属……还有易然姐弟的同学朋友一干人等。

  每来一波人,家属叩首答礼。少不了要说上几句。脸和名字都是生的,陌生的旧人,叫樊云记起一些琐碎片段。

  齐磊上午又来了一阵,不时站过来易非身边。樊云瞧着两个人同来客招呼,心里面像又架起一支队伍,锣鼓糟乱地震着,不成节拍。

  一半是实的,另一半虚着。渐渐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午饭时间后,齐磊有事离开。眼看着人又要多起来,樊云仍没有去吃饭的意思。易非从楼上下来,看她落寞地跪坐着,叫她上楼。

  樊云从江于流那里又要了一包烟。从临时支的餐桌旁径直过去,站在背阴一面阳台。

  易非也取了一支,樊云给她点燃。易非吸了一口,经不住咳嗽起来。

  樊云望了望她。

  “你歇一会儿吧。”易非嗓子有些沙哑。

  樊云点头。隔了半晌才说,“没事。”

  “就是人多。”樊云像抱歉一样轻挑嘴角。

  这几天里两个人几乎没有单独相处。互相知道各自的悲伤,也知道两个人的悲伤并不完全相同。遥遥望着,生出一点安慰,又被人潮冲淡。

  “听说吴振明趁火打劫?”樊云忽然开口。

  易家遭遇变故,吴振明从前与易近山称兄道弟,而今尸骨未寒,他却在这个时候暗中向几户大的买家大量出货。过年以来易非忙于应付父亲病情急转直下引发的种种状况,还没顾上让吴振明提价。吴振明原料尚且没有谈妥,库存急着兜售一空,吃里扒外,从中牟利。

  易非面色不善,“挑的好时机。先由他去吧。”

  “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你知道他以前是缉毒的。”易非露出轻蔑之色,“做过鬼的,一辈子都是鬼。”

  樊云愣了一刻。古人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其实又几人当真可以信过?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樊云掸了掸烟灰,作不经意道。

  “嗯?”

  “大学第一年,学费要报道当天交,我凑不到。当时说申请了贷款,是骗你的。要开一个证明,爸……他让我没有办成。后来我去找了吴振明。”

  樊云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件事,易非有不好的直觉。

  “我听说过,爸说五叔给了你六千块。”

  从前竟然没有想过,或者是根本回避去想。这一笔钱她到底付出过什么代价?

  “他知道?……”樊云吸了一口气。人死如灯灭,樊云已不想在与父亲的情感天平上,再添加什么。

  樊云沉默下来。找烟灰缸压熄烟头,不愿意再讲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

  樊云看着易非,因父亲逝世而憔悴,眼睛稍显红肿,眼白里尚有血丝。改口道,“逝者为大。”

  “你……别急着下定论,爸未必知情。”

  樊云沉吟一刻,但只稍稍打开回忆之门,往事历历如昨。刻意简略道,

  “我这辈子做过最恶心的事情……我带了一公斤□□。”

  樊云目光投向楼旁繁茂的树木。树冠下阳光穿透重重阻碍投射出无数或明或暗的圆形光斑。风一吹,那些光斑齐齐晃动。

  易非很明白樊云说的是什么。这么大的量,也不可能是随身行李,她是用自己的身体运送毒品。难以名状的愤怒和无奈卡在胸口。

  樊云孝服边沿露出衬衣,在强光反射下一片耀眼的白。易非忽然感到没有勇气去看她。

  没有办法再继续追问下去。那些细节。就算她有勇气开口,易非没有勇气去听。那时候,她们还不满十八岁。

  樊云也许曾经想要倾诉,但这终于成为她的隐痛,再难启口。

  易非不知道她是怎么答应下来。也没有办法想象,那一段时间她们相对着,她知道将要去做的事情,怀揣着恐惧和仇恨,却可以装作没事人一样,还要安慰因为离别而悲伤的她。那是她们最疯狂的一段日子。她们躲在房间里,就在这条走道易非的房间里,像忍着痛哭一样忍着快感的降临,在被子里埋头喘息。

  所有绚烂的记忆,都包裹着最沉痛的内里。

  记忆中触到柔软的肌肤,不可抑制地抽紧颤栗,但她们所处之地不是温暖安逸的天堂,是遍布荆棘和炽烈岩浆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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