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非已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听着潘泽的话,把樊云放下来。
樊云蜷着腿,易非半跪半坐在边沿,一只手徒劳地压着樊云的绷带。樊云可以活动的右手被易非紧紧攥在掌心里。
车子飞速行驶,风声从裂口呜呜吹动。易非被甩着晃动,却浑然不觉。
樊云的鬓角和刘海被汗水浸透了,脸色从先前微微发红逐渐淡下来。易非的眼泪扑簌而下,坠落在樊云身上。
“易非……”樊云的声音合着喘息,在猎猎风声里显得轻弱无力。
樊云试着抬左手,前臂只能微微抬起。
“过来一点……”
易非伏低,樊云的手指抚在易非连成川流的泪水上,泪水把指缝的血冲淡了。易非握着她的手,由她动作。樊云将泪水涂在干燥的下唇。微微的咸滑进嘴里。
“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
易非哽咽失声。
那个下午,阳光正好,少年时的樊云很安静地坐着,任自己涂上蜜糖一样的唇膏。
樊云的目光一片痴迷。好像她们仍然是在偷来的安宁里嬉闹,她只是在易非耳边吹动一句情话。
眼前易非的脸已经重影。与记忆里的时光交叠。
其实倘若时间停住。这一秒,那一秒。未必不好。
易非握紧樊云的手,樊云微微合上眼,易非几乎要再度吻住她。樊云眉心骤然拧起,忽然急促地喘息,喘息愈演愈烈,越卖力,越好像呼吸不到。
随着喘息,创口处血汩汩冒出。
心跳却弱了。
易非覆在樊云胸口的手不知该放在哪里。
“你看着我……樊云!别说从前,你想想我们以后。樊云,樊云,说好了的,我不让你走,你不能有事。我们还从来没有像爱人真正一起过……你欠我的!”
樊云睁开眼,目光中已现茫然。
力量混着血液不断流走。酷暑的天气,体温渐渐散失,甚至觉得凉。所有舍不得的,怀抱的触觉,萦系于心的回忆,也将不复存在。
狭小的车厢,几乎是可以触摸到的天花板,好像随时要合上的棺盖。
什么都带不走,却留下狼藉的伤害。
樊云真的怕了。
易非又恐惧,又不甘。但是以后,以后会怎么样呢?
她不该让易非来。不该让易非冒这样的风险。不该让易非看着自己走向绝境。
但是……
但是……
路途长得像没有边。
别恨我 …… 我爱你 ……
☆、一入江湖岁月催
潘泽把樊云抱上轮床。易非扶着疾奔的金属架,踉跄跑着。攥住樊云已经没有反应的手。
潘泽提前联系到县医院。樊云直接推入手术室。从血库调血,但未必够。正有设施齐备的救护车从市里赶过来。樊云止血后,车一到,马上转走。
易非攥紧拳,茫然站在手术室口。
潘泽仔细地上下打量易非。和潘泽一样,易非身上沾着大片血迹,很难分辨她自己有没有受伤。“你手臂擦破了,找人看一下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易非目光从潘泽身上一掠而过,盯紧每一个出入的医务人员。
潘泽忍不住走来走去。手机振起来,潘泽避远一点接电话。
门忽然打开,出来一个护士。
“患者出血量太大,有没有B型血的?先去采血。”
“我是B型,怎么走?”
“你不是家属么?直系亲属不行,一旦出现排斥反应,病人死亡的可能性非常高……”
“可以的,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易非的声音不重,但字字句句异常清晰。潘泽愣了一刻,接着电话继续说,“前面说找B型血的,有没有?现在,马上,先把人叫过来!”
江于流避开主道,把车直开出县城。
在县道上,邱永福的人已经等着。车后座下来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
江于流握住双手,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抖。强迫自己镇定道,“车里外清干净。枪收好,到S市还回来。”
“老规矩嘛。这个你放心。”光头说着,往车厢里瞥,“这么多血?”
江于流心有余悸,瞪了他一眼。
光头挠了挠后脑勺,讪讪道,“人没什么大事吧?”
江于流不发一语。
“送你到高速口,等一下直接跟着救护车回去。但是你们得动作快点。条子不知道哪儿得的消息,说吴振明那边藏着不少好货。现在到处找人,顶不了太久了。”
“什么货?”
“嗯?你说吴振明那儿?听说百来斤冰。还有枪,两把AK。”
江于流再克制,听到这里也禁不住倒抽一口气。如果那两把枪端出来,谁还有命?摆了摆手,朝停着的车走出几步,才回过头,“人呢?受伤的呢?”
“潘泽一说我们就派人去看,不过晚了,全封起来了,都是生面孔,打听不到。不过没见有人抬出来。……能跑的估计早跑了。”
江于流知道同行的两人恐怕已经没了。小赵是拼死掩护她开了车。
再不能多说一个字,遂大步流星地上了车。
江于流一行人到了楼上。易非手臂染着棕色药水,埋头坐在手术室门口。
“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易非没有给半点回应,江于流转而望潘泽,“里面怎么样了?”
潘泽摇头,凑近过来,小声说,“血管缝合了,有心衰反应,还在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