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峰装作犹豫不决地吐露实情,“外省特批的行动组,我们全被蒙着,到了现在还跟我们说是保密。人家是追着下线查到吴振明那儿的。”
“什么风都没有,急着出动?”
程峰耸肩,“那我可就不知道了。看来盯上你们的不止一双眼睛。”
樊云微微蹙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按照之前计划好的说,“吴振明想自立门户不是一两天。人早不知道躲哪去。我们也在找他。”
“那就说点你知道的。”程峰突击道,“那天谁在现场?你们谈什么?怎么就动了枪?”
樊云不回答。
“死了十一个,拖一地血,落了上百颗弹头。现在各衙门都盯着。吴振明跑了,你们又不交人,不合适吧?”
程峰的神情微微变化。已近审讯。
“抓到吴振明自然明了,问我有什么用?”
程峰讪笑着点头,却说,“外面都传遍了。听说你枪伤致腋动脉破裂,术中大出血,都飙到机器上去了。那么夸张,还愁没证物?”
樊云冷笑,“受伤犯法么?我自己走火了行不行?知道我持枪的,市里起码有一多半。你现在打电话,批条子,逮捕我。”
程峰盯着樊云,樊云靠在沙发里,借硕大的椅背扶手造出一点气势,自始至终没有瞧程峰一眼。
“何必这么大反应?”程峰先还是笑着,语气倏地一变,“出院才几天,拘起来,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这么无所谓。”
“最多再回医院?”
☆、一入江湖岁月催
易非从会议室出来,秘书说齐磊等了半个小时,劝不回去。
易非皱着眉,刚要开口,齐磊已经出来。
“好久不见。有什么事么?打个电话就好了。”易非看了看齐磊,向会客室。
齐磊微微侧身拦住,“走吧,一起吃顿饭。”
易非换了副柔和的表情,看了看表,“下午还有个会,挺多人的。改天我约你吧?好么?”
“又不远,就在对面,我都订好了。饭总要吃吧?”齐磊好脾气道。
易非想了想,只得点头答应。
食欲寥寥,只叫了苏打水。一顿饭气氛很差,眼见要匆匆结束。
齐磊给易非夹菜,易非只啄一小口。
“听说樊云受了伤,在家休养。我去看看她?”
易非不置一词,“没什么事。”
“你呢?还好吧?”
“我不是好端端在这里?”易非微微一笑,马上继续道,“家里都不知道,别让妈担心。”
曾经熟悉的字眼,易非的语气好像跳回从前。齐磊很受用,脸色也和缓起来。“听说了以后,我觉都睡不好,天天打听消息。一直见不到你人,现在我才放心了。”
易非不理会齐磊露骨的表达,抿了一口水,才说,“还没有去你家里看看。只是忙,别的都挺好的。你替我说一声。”
齐磊点了点头,熏熏然中不觉两人又沉默了一刻,才想起来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那个……”
“怎么了?”
齐磊想了想,改口道,“那边的……那天闹得挺大……麻烦么?有要帮忙的么?”
枪弹炸裂的声响犹在耳边。樊云摊在后车座里,血猛地涌出来。那天的一幕幕,易非就算不愿回想,仍然历历在目。相较而言,善后的种种琐碎,反而帮她脱出一时半刻。
“是麻烦。不过也没那么麻烦。”易非望齐磊,光鲜亮丽的皮囊,无知无感就写在脸上。几百公里的距离,在他脑海里,火拼只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抽象名词。
易非忽然发现,只她和樊云共赴一场死里逃生。与事情发生前,她们自然都不一样了。
“小云已经出院,过段时间,她好起来回来帮我。就没什么了。”
“伤筋动骨不是小事情,何况……你看是不是让她去大城市再检查检查,好好养养。”齐磊又慌忙补充道,“我爸说年轻的时候不当心,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易非观察着齐磊的颜色,马上明白,这才是今天主菜。
在归程的救护车里,已经下了绕城高速。樊云始终昏迷着,触手一片冰凉。
驶进市区,赶着下班高峰,交通一片拥堵。救护车呜鸣着,拐上公交车道。斜刺里冒出一辆电动车。猛地急刹。
仪器发出碰撞声。易非被甩到隔板上。刚刚坐正,樊云呛咳,呼吸罩里忽地腾起一抹血色。
心率线猛地颤起来。樊云胸口急剧起伏。
易非让开位置,退在救护车角落。眼见着随行医生连接除颤器,揭开樊云身上的遮盖。肩部包裹的纱布和压覆其上的冰袋暴露出来。樊云□□的躯体像随时将要被血融化的薄冰。
易非端起杯子,大口饮水,把情绪压下去。
“你们是听到了什么?”
易非那一瞬的茫然失所撞进齐磊眼里。
从很多年前就隐约知道,对易非来说,这个妹妹占据了多么不同寻常的地位。还不及思索分辨的时候,嫉妒像疯长的蔓草,爬满在齐磊心里。也有无数次安慰自己,手足至亲当然重要,虽然和大哥,和父母之间,似乎都没有这样炽烈的亲情,但也许人和人的感情总有细微差别,表现出来的也各不相同。
但易非惯常冷静里的一次次失态,像跳帧的影片,深藏一汪无法触知的领域。齐磊的怀疑愈演愈烈。
“……你给她输血了?”
易非直视齐磊,目光中一片沉静。这并不是什么需要思考的问题。没有回答,所以传言都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