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问她,这算什么?背叛还是报复?”
没有答案。
顾犀沉默了好一阵,“听说吴振明死在缅甸了。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你大概根本没打算杀他吧。但是换成是我,绝对不会让背叛我的人死得那么轻松。”
樊云吹干头发,翻出手机,发现将近半个小时前易非的未接来电。已经半夜十一点。
打回去,易非劈头说,“还不回来?”
“明早就回去。我在顾犀这里……”
易非打断,“我知道。回来吧。我等你。”
“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有发生任何事。你先回来。”
非常意外。易非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樊云望着镜子里套着宽大浴袍的自己,有一瞬感到面目模糊不清。“很晚了,没有车,我现在走不太方便……”
易非说,“你回来。”
易非的声音很急,从来没有过这样,毫无缘由,甚至带着一点哀怨。樊云恍惚觉得像自己今晚不走就再也回不去一样。
沉默了片刻,樊云说,“我叫江于流过来。过来也起码要两个多钟头。”
“随便你。”
“我现在收拾,今晚一定回去。但是太晚了,你不要等了。”
易非直接摁断了电话。
樊云换好衣服,敲顾犀的门。只开了晦暗的地灯,顾犀夹着烟坐在床边,脚边放着喝了一半的酒。樊云站在门口,说借辆车,家里有点事。
顾犀透过缭绕的烟望着黯淡光线里樊云模糊的脸孔。拨了电话。
樊云站在窗口,不时看表。“算了,把车借我,我自己回去。”
“你行么?”顾犀吹出烟幕,“岔路那么多,你怎么记得。再有最多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你都等不了?不是有你姐姐,能出多大事?”
樊云很清楚顾犀什么意思。枪伤以后她再没开过车,一辆风骚改装弃安全于不顾的跑车,还是夜晚山路。
樊云陷入沉默。
把窗帘拉出一条缝。塔尖近在咫尺。白天闪亮的部分,夜色里比周围的树叶颜色更深。
“原来没那些树。我后来从山里拉下来种上的。”顾犀拿着烟盒在樊云面前晃了晃。
樊云夹着烟,稍稍犹豫,放到嘴边,顾犀捧着火,映亮了樊云的脸。
樊云重新躲回黑暗里,浅浅吸了一小口,皱起眉,但很快又凑到嘴边,烟头一点红光,燃了长长一截。
樊云伸手到烟灰缸抖落烟蒂,“伤心地,何必总来?”
顾犀嘲讽一样无声地笑。
“你知道什么是伤心地?我每天周旋的这个城市,安身立命的地方,无时无刻不提醒我的惨败。只有这里不算,这里有我最好的回忆。”
☆、谁有不平事
一路发短信汇报进程。易非干巴巴回复一个“哦”。
到了门口,樊云不再那么着急。已经不是第一次想要逃离这里,不愿意,也不敢再待下去。发生的事情不同,原因也不尽相同。又像之前每一次,更加急迫地赶回来。
楼下亮着灯,但没有人。上了楼,易头垫着一只手臂坐在餐桌前。脸上还带着残妆,像从办公室直接过来。
樊云偷偷望墙上的表,差五分钟两点。易非理了理头发,站起来,收拾包,“你回来就好,我走了。”
“哎,怎么了,等半天一句话都没有就说走。”
樊云怯怯地笑着,拉住易非,易非起先偏着头,鼻头微微耸动。忽地抱紧樊云。
樊云不知所措,含混地喊易非的名字,搂住易非。不管樊云轻拍她,易非始终不肯放手。
到处都死一样静,只有力道是真的。
闭起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顾犀讲起的画面。峡谷里,周遭山上的树舞动一样连成绵延的火光。漫天星斗膨胀起来,像金苹果,像巨大的太阳。她们的拥抱在热度中央,汹涌的光裹紧,住在烈火里。
樊云于是也搂紧易非。
时间似乎可以静止,像被炽烈熔化一样铸成永恒或者蒸散成烟。
不是第一次冒出这样的念头。但樊云从来没有如愿。
顾犀发狂一样的勇气,她自己身上也许曾经有过。无知无觉中碾碎蜕落,却留存太过多余的理性构筑。好像精密绘制着空中楼阁,勾勾画画一再搁置。最终毫无所成。
樊云已经无论如何都不能明白,如果爱约同于刻骨蚀心的恨意,摧毁余生,还有什么理由不选择忘记。
此刻爱得再用力一点,到结局就不会那么糟吗?事实是,两者并不存在任何必然关联。
如果记忆可以去芜存菁,如果仅是所有美好像二进制码一样精确,从来不会变质,也绝不受损。大概世上就不再会有那么多畏惧付出真心的人。不再有人为了什么不值一提的自由,放弃眼前幸福。
樊云感觉到自己瞬间冷却。但并不因为淬火变得坚强。好像要瘫软下来。所以也只能继续抱紧易非。
没有想到这样的姿势过了很久。
易非放了手。眼睛微红。
易非说,“你身上的味道和平时都不一样了。洗澡了?”
“要睡觉了……”樊云低着声音。
易非意味深长地笑。
樊云抚着易非的侧脸。小心翼翼的动作,让易非的一点怀疑无处着落。无论什么样的时候,易非自信樊云绝对不会做伤害她的事。
易非的眼眸像闪着火影的钻石,赌气做出的表情是丝绸衬垫和包装盒,只是诱惑人更进一步,轻柔拆解。
对上易非的透彻澄净,樊云有一点轻松,笑挂在脸上,但呼吸却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