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昭媛方才就在心中忍了一口恶气,眼下见蔓尘面色有异更是毫不客气的落井下石道,“谁说不是,王妃与王爷虽还是新婚却也是亲贵中难得的恩爱般配,叫我们这些个外人都看着眼红。德妃娘娘,嫔妾说的可是?”
蔓尘下意识的抬眸,视线不期然的同康尘枫交汇到一处。康晨枫漆黑的眼底所隐藏的是暗潮汹涌的痛惜,那痛……痛彻心扉!
在这样的苦痛之下,蔓尘如花的樱唇竟缓缓勾起一丝浅薄的笑意。他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身体,浮在半空之上听着自己的声音缓缓道,“是啊,十分般配!”
他向华阳微微颔首,以一种认可和祝福的姿态。
闻言,康晨枫起初是不可至信的睁大了眼睛,似是要从他面上扑捉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破绽。可是他却失望了,在蔓尘那清秀的面上只有那淡漠疏离的浅笑,不见一丝勉强。就好似他们之间的那些过往只是他一个人的记忆,而蔓尘自始至终都是他皇兄的妃子,他的皇嫂!
这份认知让康晨枫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情愿自己是个聋子、瞎子,那么他现在就不用去面对他那如此绝情的至爱之人!
华阳轻轻垂下精心描绘的宛如鸦羽一般浓郁的睫毛,面上含着淡淡的红晕柔和道,“多谢娘娘谬赞!”
蔓尘面上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那般源自骨髓身处的高贵沉着气质叫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不由生起一种自惭形愧之感。
却只有蔓尘自己知道,他那隐在袖中的左手早已因被握紧的五指划破了掌心的肌理,鲜血淋漓。只有肉体的疼痛才能让他的头脑保持足够的清明,他一个人的痛只要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即便是在最狼狈的时候他也不愿将自己的落魄表现出来!
见蔓尘表现的这般淡然,康晨松心中也不免疑惑。但他的疑惑只是瞬间又变做了淡淡的轻讽,刻意忽略了自己心上的异样他偏头就着萧情的手吃下一口精制的菜肴,却早已是食不知味。
仿佛是一根看不见的线,在无形之中紧紧纤扯着这三个人跌进那无尽的漩涡之中。不论他们面上掩饰的如何完美,那痛早已深入骨髓。
时至今日,他们三人——早已谁都回不了头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莫殇
酒至半酣,蔓尘借故离席。远离了声色所在方觉夜风清明,幽然的花香也使人精神为之一振。
玉照湖本就极大,又从宫外引了活水,所以湖水清冽,湖种的荷花也开的份外婀娜艳丽。
蔓尘在一处临水小榭靠着栏杆坐下,借着凄冷的月光才发现左手掌上那半干斑驳的血迹是如此触目惊心。
仿佛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一般,蔓尘仅是摇首一笑将手探出漆红的栏杆浸在清澈微凉的湖水之中。他自幼习得静心培元曲,自那时起在他所学的最多的就是忍耐。可是,如今已过十余年,他却依旧比不上师傅的半分皮毛。
柔和的湖水滋养了伤处,蔓尘带有几分倦意的半俯在栏杆边上微微合上双眸。轻风拂过,吹的他鬓上的金钗微微摆动。
他永远也比不上师傅的风淡云清,他早已被世俗的华服锦衣地位权势所束缚,他带上了极为厚重的枷锁。
他只觉得累,累的不想再走下去。假若,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五岁那一年的荣冬,是不是就可以少些痛苦和挣扎?
康晨枫走进亭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人春睡图,绿衣华服的人儿临水小憩。一只手扶着栏杆枕于面颊之下,另一只手则探出了栏杆浸在湖水之中。一节如蝶翼的广袖垂在水面上已经被打湿了大半,厚重的水色使之仿佛被墨色染过一般,而它的主人却依旧毫无所觉。即便是睡着,他的一双秀眉仍微微皱着,带着自己不为所觉的脆弱,叫人为之心生怜意。
康晨枫猛然回神时却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觉中来到那少年的身边,伸出的手在触到少年如玉的睡颜前堪堪停了下来。
在那一瞬间里康晨枫几乎愿意跪下来请求可以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即使无法触碰到他却也能像现在这般毫无忌惮的凝视着他的睡颜,就这样直到天荒地老!
可那也仅仅只是他的期望罢了,晚风不知从哪里卷来一滴清凉的露珠,就落在蔓尘的脸颊出,宛若一滴伤心泪,惊醒了一场久远的遗梦。
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宛若蝶羽轻盈的展翅。清澈如水的眸子缓缓睁开来,不期然的与那双漆黑的眸子相撞到一处。
仿佛时间定格一般,两人就这样久久相望,谁也不愿率先移开自己的目光,谁也不愿!
可是,即便是这样无止境的相望下去又能如何。他们早已错过了彼此,再无缘分!
五月的晚风带走了心中最后的一分浮躁,淡漠的笑意渐渐染上唇角,如沐春风。
“王爷找本宫有何事?”
康晨枫的黑眸快速的暗淡下去,他悲凄道,“你我非要如此说话吗?”
蔓尘只觉得自己左手掌心的伤口传来阵阵火烧一般的刺痛,痛的他微微皱起眉来。
“绿儿……”康晨枫向他伸出手来,他想用自己的手为他熨平眉心处的褶皱。可是,他伸出的手却落空了,以一种不完整的姿态尴尬的停在半空之中。
蔓尘偏头避开了他的手,即然他们之间已再无可能那么也应该停止这样无止境的扦扯,宫中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他不能害了他!
用力眨去眼中即将落下的泪,蔓尘哽声道,“你明明知道,知道我不是什么付绿草。我是赫连蔓尘,我是昌源国的六皇子。我本就是该成为你皇兄妃子的人,你……”他闭上眼睛不忍心去看他眼中的悲恸,“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知道,我知道!”康晨枫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头,似是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他伸出双手紧紧擒住蔓尘的双臂道,“我告诉过你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不在乎你是谁,可是……”
他说不下去了,一双眼睛怒睁赤红。一想到宫中那些传言,传言蔓尘与他的皇兄如何恩爱,传言在他的新婚之夜,蔓尘如何与他的皇兄康丽情深合奏到深夜。他就难过的狠不得死去,为何那时他流落荒原时不就那么死去,为何他还要活着来承受这份生离之苦!
双臂几乎要被他生生勒断一般,蔓尘却没有任何挣扎,他望着康晨枫痛苦的表情凄凉的接道,“可是他偏偏是你最为敬重的皇兄,你永远都不可能背叛他,为了我也不行。是不是?”
康晨枫沉稳的身子剧烈的一颤,他缓缓放开禁箍他的的双臂退后了一步。是的,他做不到。皇兄是他从小到大唯一的信仰,叫他背叛自己的信仰等于让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