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 1
“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我和他,十年。”
十年,这总是一个沧桑的数字,我听到过很多无数个的十年,然而我自己的人生却只刚刚过了两个十年。
真令人悲伤。
我叫南宫昶,坐在对面这位李姓男人是我的采访对象。
“烟花地”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网络贴吧,而且是个gay吧,我是吧主。
平时除了维护贴吧整理贴子之外,我还喜欢找一些文章写得好的人来采访,比如面前这个男人。
李姓,是个商人,没有问他的名,于是便冠上了这个称号。
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来,我稍微移动了一下录音机,然后在记事本上写下:我和他,十年。
心酸。
我感情角度来看我是个理性的人,所以自然会心酸,但并不深沉。
放下黑色签字笔,喝了一口咖啡,我说:“二十五岁成为一家小公司的经营者,算是不错了。”
不相关的话题。
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记者。
李姓点头,说:“足以养家糊口而已。”
我拈了一颗杏干扔进嘴里,问:“什么时候结婚?”
李姓顿了一下,随即露出苦笑,弯曲左手中指,上面有一枚俗气的黄金戒指,“下个月。送请帖给他的时候我们刚刚做完爱躺在床上。”
我耸耸肩,这个男人真不浪漫。
“我本来以为他会大发脾气,至少吵架是不可避免的。可是,他只是把请帖放进抽屉,然后翻身睡过去。”男人的眼里露出委屈。
我在记事本上写下:请帖,吵架,睡觉,委屈。
四个词。
他在贴吧上写:爱的支离破碎,我该何去何从。
我想其实他早已找到归宿,只是不肯接受罢了。
大家都是这样,在一个定位点上,但是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别人所在的位置。
这叫什么?
这叫贪婪。
男人低头喝咖啡。
我用签字笔敲打桌面。
“笃笃————笃笃——————”
无所事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委屈,我只是个倾听者,听着,记录,但是不置一词,这就是我的工作。
李姓男人放下咖啡杯,又开始诉说。
咖啡厅舒缓的音乐让我昏昏欲睡。
“他是个体育很棒的男人。我被他的篮球砸中,两个人打了一架,就那么认识了。后来他总说那是他抛的绣球,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了我们会在一起。”
俗气的故事,我的贴吧上每天至少可以看到十篇以上与之类似的文章。
我把身体陷在沙发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侧耳倾听。
录音机发出沙沙的声音。
男人说:“刚开始他不喜欢男人,很多女孩子追他的。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我呢,也没有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他,两个人几乎同时察觉那种在一起时不同寻常的感情。
迷茫了一阵,后来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在一起了。
第一次是在学校后山的一个小树林里,放假,没有回家,也没有钱进旅馆,而且不能光明正大牵着手在大街上走。
那片小树林,隐藏着我们最隐秘的快乐,最青涩的青春。
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胆怯接吻,抱在一起时他问我怎么做。
我说应该和女人做一样吧。
于是他就擅自进入了我的身体。
很痛。
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刺痛。
身下铺垫的衣服被揉成一团,细小的石子搁在□的背上,沾了露水的野草滑过皮肤,冰凉。
做完之后我抓住他的头发哭。
痛得委屈。
于是他抱着我细心的呵护。
青春年少,懵懂无知。
后来我考上大学,他上了体育专科学校,异地相隔,本来以为感情就那么死在时间的长河中,枯死在漫漫无尽岁月中。
可是有一年寒假放假回家,同学聚会。
他最后一个到。
拥着女朋友。
吃饭喝酒唱歌的时间里我们都各自坐在离彼此最远的地方。
深夜散伙时,他丢了他的女朋友。
我们先后进了镇上唯一一家环境稍好的酒店。
□。
还是痛。
我闭上眼承受。
之后他抱着我问,忘记了吗?
我摇头。
他轻轻打了我一巴掌,说,那怎么写信给你也不回?
我靠在他胸前说,不知道回什么。
他笑起来,说,以后就在一起吧,还像以前一样。
会吗?
这一次的开始有了疑问和猜忌。
他毕业之后到我读书的城市找了一份体育老师的工作。
带着女朋友。
我们,继续在一起。
只是————很疲倦——————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他身边,找到一份业务员的工作,朝九晚五。
在公司认识了现在的未婚妻。
有一段时间两人没有见面。
我决定自己创业,举步维艰,未婚妻一直在旁边支持着我。
再见之时,他告诉我,结婚了。
然而,那磨难般的爱还纠缠着我们。
我对他说,累了,结束吧。
他打了我一巴掌,尔后,□了我。
那是第一次。
我在他身下痛哭,我说我们让彼此这么痛这么无奈,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他一言不发,做完之后穿上衣服打开门离开。
我流了很多血。
一直好不了。
我对女朋友说,分手吧。
她抱着我不肯松手,她说我们可以慢慢来。
于是日子就那么缓慢的过着。
他没有再来找我。
我一次次把身后那块无法凝结的伤疤撕烂,流着血,等待他出现。
没有办法,两个人都知道没办法结束那些曾经的风花雪月青春过往。
他再次出现时,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时间,就这么过了两年。
他的孩子昨天满周岁。
而我,马上就要结婚了。
你说我们将来会怎么样?”
我摇头,用签字笔在记录本上写下:生活继续,生命延续。
午夜十二点,灯红酒醉一天最为糜烂的时刻到来。
咖啡厅门口的铃铛响了一下,进来一个男人。
黑色风衣,打领带,一丝不苟,全身上下整洁严肃。
很有魅力。
我偏头微笑,端起咖啡杯,换了一个坐姿,看着男人大步走向我们的位置。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在闻到那幽然冷漠的香水味时整个人僵了一下,尔后抬头转身,迷茫看着面前的人。
男人拉他起来,说:“走了。”
李姓慌乱把手扯出来,说:“好好,那,南宫先生,我走了,再见。”
我点头,起身把录音机关了,说:“非常愉快的交谈,以后多联系。”
李姓微笑点头,有些腼腆,这样的男人在爱情面前总会吃亏。
风衣男人看我一眼,冷漠戒备。
我笑了笑,看着李姓拉着男人跌跌撞撞走出咖啡厅。
我把目光移向窗外,看他们打开车门先后坐进去。
李姓坐进去时风衣男人的手挡在他头顶,以防被撞到。
我在记录本上写下:那些爱,开始。
Section 2
习惯独处的我无论如何不能适应法国餐厅高雅的气氛。
正餐完毕后,面前的男人为我叫了一份慕司蛋糕,两杯咖啡。
音乐舒缓。
饭后的甜点让我变得有些慵懒,打开录音笔放在他面前,翻开记录本,拿起黑色签字笔。
采访开始。
张毅然。
面前这位先生的笔名,是否真实姓名不得而知,很多人看他的贴子,很热闹,相当受欢迎的一位写手。
起意约见他是因为一篇名为“徜徉夏日”的文。
他在文中写:“我守着他的魂,在这里。”
真真假假的文字,感情流露也很含蓄。
但是由于个人偏爱钟情死守类型的文字,所以还是被打动了。
有点任性。
张毅然往咖啡杯里加完牛奶搅拌均匀后放下勺子,抬头看着我说:“我们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或许被鲨鱼吞了,或许被埋在夏威夷某个海岸浅滩中,总之警察局交不出他的尸体。”
开头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继续说:“他死在蜜月期间,结婚不到三天,到夏威夷度蜜月,遇上台风,新婚夫妇同时失踪,新娘的尸体随海潮漂到岸上被当地居民打捞起来。”
冗长繁琐的开头,我将签字笔拿在手中等待。
他说:“我是他舅舅,排行老二,他叫我二舅。
我们从来没说过爱字。”
可是他的文字总是写得很深情,能打动很多人。
不过我唯独钟情“徜徉夏日”中那种淡漠的若有似无的感情,并不是多浓烈的感情,但处处见真切。
张毅然低头喝了一口咖啡,稍稍怔忪片刻。
我面前的慕司蛋糕开始变少,甜食能补充血糖,医生说我的血糖过低。
他继续说:“那年夏天,我回乡省亲,因为事业有成,也算是衣锦还乡,几乎全村的人都到火车站迎接我。
他站在姐姐身后,怯怯的望着我。
十二三岁的大男孩,没见过世面,很腼腆。
还记得那个夏天的蝉鸣,没完没了,电风扇的嗡嗡声,他站在靠窗的地方冲我虎头虎脑的笑,很傻。
窗外有一丛绿竹,青翠欲滴。
沙沙沙的声音。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只有短短三天,他始终躲在姐姐身后用目光追随着我。
后来他考上大学。
来到我所在的城市。
那时我的生意开始走下坡路。
他三天两头提着土特产到家里来。
我是同性恋,三十几岁了还没考虑结婚。
他总跟我唠叨说外婆怎样操心我的终身大事,怎样忧心忡忡。
每次都被我不耐烦的赶出门。
好在在私生活上我一向检点,不曾被他发现性向上的不正常。
平安无事的相处了三年。
我的公司终于破产,走投无路,开始酗酒,挥霍着卡上的金钱。
他常常来看我,照顾我,劝解我,每次都被我骂得狗血淋头。”
说到这里张毅然咧开嘴笑了一下,挺难看的。
吃在嘴巴里的慕司蛋糕还好已经是最后一口,手里的签字笔变得有些沉重,明明没有爱,没有一个字的感情,却沉重得有些难以背负。
张毅然往咖啡杯里加了两勺糖,又说:“他这个人,长得不难看,就是憨,傻,痴,也不是笨,就是脑子里一根筋,转不过弯。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每次回头只要看见他站在身后,就感觉是一道特别坚实的屏障,挡风挡雨,默默无闻。
爱,就那么悄然萌生。”
张毅然再次停下,低头喝咖啡,这次头埋得很深,喝得很慢。
我放下签字笔,拢手看窗外。
霓虹灯闪烁,都市夜景就在脚下华丽铺展延伸,夜空被不眠的灯照得呈橙黄色。
我已经好几年不曾见过浓黑深沉的夜。
“他大学毕业和几个同学合伙开公司,想请我做顾问。
被我大肆嘲笑奚落。
他第一次冲我发火,打了我一拳。
当时真的很愤怒。
我是他舅舅。
他一直都很尊敬我。
然而我没有发现的是权威早已随金钱流失。
当时我这么极端地认为,将他赶出了家门。
他没再来找我,我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卡上的钱被我挥霍殆尽之后我开始出门找工作。
落伍了,时代变化太快,两年前的市场竞争手段根本应对不了现在的市场环境。
我陷入一个个恶梦般的循环往复的失业就业之中,生活变得无着落,居无定所。
直到有一天我在公司聚餐会上碰到他。
他已经是对手公司的最大股东之一,叱诧风云的商界大亨,一如我当年,不,比我当年更出色更年轻。
他走到我身边,叫我,二舅————
其实那一刻我希望的是他能叫一声我的名字。
我很疲惫,很害怕,想要有一个可以栖息的港湾。
他就站在身后向我张开手臂。
我的落魄与他的功成名就形成鲜明对比。
他叫我到他的公司工作。
我拒绝了。
因为当初那个老头子对他们毫不留情的取笑,我拉不下颜面。
于是他与我工作的公司维持良好合作关系。
他常常到我租住的公寓看我,买很多昂贵的补品。
他说我看起来很糟糕。
我有时会留他住下,烧一两个菜。
我已久无家的知觉,所以很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感觉。
我们从不交谈工作之外的事情,生活,家庭,我们都不说,谁也不提。
我知道他已经定了婚,好朋友的妹妹,漂亮美丽的白领丽人。
他在电话里通知我结婚日期时我正在岛上出差。
半夜赶飞机时碰上飓风,出租车被掀翻,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幸好被警察救起送进医院。
与大陆失去联系整整三天。
带着伤回家推开家门看见趴在沙发上的他。
什么也没说,他抱着我放声大哭。
二十六七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说到这里,张毅然竟看着我痴痴地笑起来,似乎在回忆那一刻的甜蜜。
我的记事本上竟然写不出一个概括的词。
餐厅里响起清脆悦耳的钢琴,张毅然回过神来,冲过淡淡一笑说:“或许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他这个人,从来没有软弱过,傻傻的,也就只有我能欺负他。
结婚那天我走进休息室陪他,刚穿戴好礼服,化完妆,很帅气,像一个准新郎,他看着我笑,苦苦的。
我不知道他是否明白那种感情,但是我是懂的。
对我来说,爱着就好。
他不需要背负太多。
出事之后很多人找他,业界也开了追悼会,我都没参加,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懵懵懂懂的,等回过神来,一切都已如过往云烟,人们已经各就各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忙忙碌碌,只有我,他将我扔在了一条大雾弥漫的森林小路上。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人实在支撑不下去,就移民美国定居了夏威夷。
警察至今仍在找他的尸体,我也常常沿着他出事的海岸一带寻找,希望某天可以奇迹出现,他站在那个夏日午后的窗口,在嗡嗡的电风扇蜂鸣声中冲我微笑。”
说完,张毅然抬头看我,神情惨然。
我知道采访结束了,于是收回录音笔,想了想觉得不甘心,问:“难道你没想过跨过那条界线吗?”
张毅然淡淡微笑:“道德之界不是我们在维护,是世人在维护,坚守阵地的不是我们当事人,是大义凛然的卫道者们。我是他舅舅,我爱他,这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我不要他为我背负任何指责。”
我无言以对,其实人们并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勇敢和大无畏。
生活已经将我们逼入绝境。
忍不住问出心里最后一个疑问:“他爱你吗,张毅然?”
张毅然点头,微笑:“爱的。不过,他不懂。”
这是何等悲哀。
我颓然。
记事本雪白的纸张在面前铺展,这一次我却一个字无法题下。
最后我在那页空白纸张上写下:爱是一路行来的陪伴,即使失去,亦终究存在。
Section 3a
时间是下午三点整。
锈迹斑驳的监狱大门在我面前缓缓开启,发出嘎吱嘎吱苍老迟缓的声音。
已经有人先我一步冲进去。
这次的采访对象是五年前“黄道十二宫”少年失踪案件的主犯。
死缓改为无期,生命总会奇迹般延续,生生不息。
在无人的会议大厅坐下,太宽敞,一排排空荡荡的座椅在身后显得有些阴森。
空气冰冷。
我忍不住搓了搓手,手背上起了鸡皮疙瘩。
是环境的原因吧,总感觉能嗅到罪恶的腐臭味道。
“黄道十二宫”少年失踪案,简单来说就是十二位不同星座的少年被制作成为人体标本泡在犯人家里那个巨大的游泳池中。
被发现时犯人正在与其中一具尸体□。
审讯当中犯人当众宣布那是他的十二位妻妾。
他被症断为严重抑郁症,精神分裂等精神疾病,减轻了他的罪责,法官将死刑立即执行改为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不过死者家属至今仍在上诉。
我低头用签字笔在空白记事本上敲打,仔细斟酌那些在报纸上看到的文字。
男人已经悄无声息被我带到了我身边。
听到脚步声,连忙抬头。
昏暗的光影中男人有一张严肃刻板的脸,冷漠,目光却显得有些安静,长相相当英俊,即使光着脑袋,面颊因为太过瘦削而向下凹陷也能看到昔日风采。
他以前的职业是医生。
我站起身向他伸出手,“抱歉,我还是来了。”
他没接我伸出的手,径自坐下,问:“有烟吗?”
他的声音很沙哑低沉,带着极度压抑的冷漠。
递给他一支,打燃火,坐下来,“可以开始了吗?”
他看我一眼,点头。
我打开录音笔,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问什么了,我从来不准备要问的问题,所以现在只能尴尬地与他面面相觑。
见面之前我们已经在QQ上聊了一段时间,照理说多多少少应该有着某些共同话题。
他看我,说:“算了,那件事报纸上早就写得清清楚楚透透彻彻,你也没必要问了。谢谢你来看我。五年来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我这才放松下来,说:“本来我就不是记者,也不是好奇心作祟来的。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一次那件事。”
之前有很多记者约见采访他,都被拒绝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见我,或许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在文字上给他诸多鼓励吧。
第一次看见他的文字感觉破碎混乱不堪,神神癫癫不知所云。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被我读懂了,于是开始在网络上引导他,为他规范文字。
他点头,一口接一口非常凶狠地吸烟,开口诉说:“死在我手中的人确切来说不是十二个,而是十三个。
十三,一个该诅咒的数字!
最后那个家伙花了我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才搞到手,结果把我害成这样。”
说这些,他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怨恨懊恼。
我在记事本上写下:十三。
他低着头一边吸烟一边说:“我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我喜欢他,第一次做的时候,我用老爹的麻醉药把他弄昏了在病床上把他□了。
感觉很棒。
从那时起犯罪因子就在我心里埋了根。
我做事很小心,没有人发现是谁□了他。
事情传到学校,他遭到非常严酷的孤立,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对他侧目而视。
我是惟一一个不对他施以颜色的人,他对我很信赖,就连心理医生问的什么问题他都会告诉我。
我就那么披着伪装悄无声息的靠近他等待他落入我编织的无形大网中。
十三岁到十五岁两年间他持续不断的接受心理治疗,不断受到来自社会外界的攻击和伤害。
渐渐的,他越来越依赖我,深夜他会翻窗爬进我的房间爬上我的床抱着我哭,不停问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装模作样安慰他,抱着他,极力忍耐着对他的**,因为我知道时机就快要到了。
本来我以为至少还要等个一年半载,但是,有一天下午他在学校差点被同班同学□,我冲进厕所的时候他正被摁在地上悲惨的叉开双腿。
我救了他。
他对我感激涕零。
就在那个晚上他向我交出了身体和灵魂以及——————生命——————
人的身体真奇怪,明明已经过去整整两年,他却记得昏迷中那双触摸他的手,进入他身体的器官的残暴。
那次他并未彻底昏迷,他记得太清楚,他认出了我。
于是我就用这双手——————”
Section 3b
他抬起手看着我缓缓说:“扼住他的咽喉,用力的,咬紧牙关,勒住他,直到切断他的呼吸让他的心跳停止脉搏停止,而我内心的饥渴**也在他痉挛颤抖濒死的体内第一次体会到死亡所带来的极度快感,他在我手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我迎来人生第一次前所未有的□,我几乎昏死过去。
久久的,我深埋在他体内,伏在他洁白美丽的躯体上,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一点流失。
那个夜晚,我似乎看见了天使的降临。
他躺在雪白的被单上,月光,银色的月光完全将他笼罩,他睁大眼睛无辜而恐惧的望着我。
黑色的丝绒窗帘被大风掀起发出狂暴的哗啦声。
我闻到了月下香的味道。
那种香味充满悲伤的感觉。
我干净利落的将他的尸体分解,剖成大小不等的十一块装进尼龙口袋。
我在明晃晃的月光下将他拖到城郊的大河边,系上石头分成三批分别沉入上中下游三个地方。
我做得非常仔细,尸体是拖到河中央沉下去的。
我从小生活在河边,那条河的深度是个未知数,所以即使打捞也可能没有结果。
事后我回到家里,若无其事继续上学,直到警察来找我。
我矢口否认,将所有的未知推到他的抑郁症上。
他的心理医生也证实那个下午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好几次提到想一死了之。
家里也说他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未曾离开一步。
我们之间那点可爱的小秘密为我隐藏了这最开始最惊险的一次杀戮。
那几个恶作剧企图对他实施□的同学受到严厉惩罚。
最后,警察断定他失踪,以自杀结案,在大河边打捞了一阵无所得之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他的父母也因为丧子之痛不久搬离院子。
那一年春天院子里的樱花开得特别艳,几乎要变成血红色燃烧起来。
后来考大学,我学的是医学专业,外科。
我喜欢手术刀割裂肌肤的感觉,喜欢看着鲜血一点一点渗透咕咕流淌,我对我的职业有着超乎寻常的热忱。
我很孤僻,从来不与人交往,医院里的护士都害怕我这个技术一流的阴沉首席外科医生。
可是我的手一直找不到感觉。
找不到当年我划破他的身体时的感觉,紧张,颤抖,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岌岌可危的脆弱。
无意中我接触到一种肌肤,光滑细腻,娇嫩,充满弹性,有着玉一般的手感,温润华丽。
手的感觉复苏的那一刻我毫不犹豫举起手术刀将身下少年的身体割破。
他发出短促的凄厉无辜的尖叫声。
第一个标本被我弄得支离破碎,事后我很后悔,我需要一件完美的作品来诠释我心中的唯美主义。
可是我太理想主义了,上帝的造物本身就有着各种各样的缺点,那些瑕疵像最讨厌的苍蝇一次次闯入我的视线。
我决定按照一定的规律来寻找我的目标。
十二星座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我从病人档案中挑选自己中意的作品,然后制定捕猎计划。
我总能想办法弄死他们,然后将他们搬进我的地下室。
然而无论怎样漂亮的尸体都无法给我十五岁那个杀戮之夜的美丽感觉。
我几乎要发疯,在地下室对着那些尸体大发脾气,我指责他们咒骂他们,可是我又深爱着他们,这些静默的尸体,他们是我最忠实的伴侣,我曾经在那里举行过一场盛大的结婚典礼,为他们每一个人穿上结婚礼服,在福尔马林液体中与他们嬉戏亲吻,□。
找到最后一个标本前我以为这辈子我都无法再见到那种美丽妖娆纯洁无辜了。
可是他闯入了我的视野————
一位白血病患者。
苍白瘦弱。
他很安详,总是静静地坐在香樟树下阅读。
他看圣经,轻声朗诵,声音淡淡的,虔诚而忠实。
我观察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随后我一步一步靠近他,就像当初对待那个少年一样,我小心翼翼的靠近我的猎物,等待时机。
少年的声音很甜美,不到十五岁,身体很纤细,总是挺得笔直,有一股子不服输的硬气。
我想办法成为了他的主治医生。
他很温和,即使发病的时候痛苦不堪也不哼出声。
我常常深夜时走进病房看他,那时他会痛得在床上打滚。
我将他抱入怀中,他就温顺的靠在我怀里,安静地朗诵诗篇。
‘神啊,求你救我脱离仇敌,把我安置在高处,得脱那些起来攻击我的人,求你救我脱离作孽的人和喜爱流人血的人。
耶和华啊,这不是我的过犯,也不是我的罪。
我的力量啊,我必仰望你,因为,神是我的高台。
我的神要以慈爱迎接我。
唯独他是我的磐石,我的拯救,他是我的高台。我必不很动摇。’
他真是一个善良美丽的天使,从来不懂人心善恶。
他接受我的亲吻,紧握我的双手,轻声呼唤我的名字,是否,那时我已成为他的神?
我坚决反对他接受化疗,那样会破坏他的美貌,我不能再忍受我的标本出现任何瑕疵。
于是我决定下手。
我把他带到我的公寓。
那个晚上很美,银色的月光撒满院子,我在院中那株古老的樱花树下亲吻他,我的天使,他单薄的身体几乎要随飘零的花瓣起舞。
我搂着他在落花的盛装舞会中痴缠,我的手爱抚他的身体,我的唇亲吻他的发丝,他的衣衫如孱弱的百合花瓣随风飘落。
婉转多情。
他孱弱苍白的面孔成为月下樱最美的装饰,我从背后搂紧他纤细的腰,扼住他的咽喉,亲吻他冰凉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