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
雍启二十二年,注定是犯二的一年。
在阵阵爆竹声,薛观海眉头微微蹙起,接着睁开眼睛。端详着近在咫尺的安恬睡颜,他伸手拂去遮住那张脸庞的一些碎发,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生怕将人从香甜的睡梦中惊醒。
临了,他凑过去在谢容淮的额头上轻吻一下。
谢容淮仍在酣睡,有清浅的呼吸声。
薛观海露出满足而幸福的傻笑,直到门外响起脚步声,他连忙起身,给谢容淮掖好被角,随手捞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随后去开门。
“小任,怎么了?”薛观海打着哈欠,一边问站在门外的黑衣男人。
任叔流露出惊诧之色,又很快的收敛起,抱拳道:“属下见厨房里有人动过的痕迹,怕有小贼潜入,所以来看看。”
薛观海赞许道:“事无巨细,小任一概不轻视放松,令人放心。”
“薛堂主过奖。”任叔再度欠身拱手,无意中瞧见椅背上搭着一件皮毛雪白的狐裘,随即又说道:“不打扰堂主了,属下告退。”
“先别走,”薛观海伸手拦住人家,“帮我弄两套新衣裳,其中一套最好是青色的,另外准备些爆竹之类的过年会用到的东西。”他回头看看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的谢容淮,“快些准备,一会儿就得起了。”
任叔嘴巴微张,活像看到了怪兽。
薛观海见任叔一动不动,不解道:“怎么?”
“没什么,属下立刻去办。”任叔僵硬的摇摇头,一溜烟跑了。
薛观海回到床边,凝望着像是兔子般温顺模样的谢容淮,又想起“兔子被惹急了,也会咬人”这句话,顿感无限忧伤,俯□又亲了亲谢容淮的唇角。
谢容淮扭动两下,裹紧被子,半个脑袋缩进被窝里。
薛观海笑了笑,柔情无限的眸中,犹有几分担忧。
任叔的办事效率极快,不消片刻功夫,把一概东西都置办全了。薛观海让他回去,他出门的时候顺便将回来给堂主拜年的一应阅武山庄人员统统赶走,偌大的院子里又只剩下薛观海和谢容淮两人。
因没有家中长辈催着起床拜年,也不用进宫率领百官给皇上请安,谢容淮这一觉睡得惬意舒服,直到临近午时才依依不舍的从被窝里钻出来。
“快穿衣服,别着凉了。”薛观海抖开新衣,谢容淮听话的任他折腾。
“正合适。”谢容淮抖抖宽袖,瞧着铜镜中正为自己束发的薛观海,惊诧道:“你是从哪儿拿来的衣服,竟能这样合身。”
薛观海叉腰得瑟,“我可是堂堂阅武山庄的堂主,这点小事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不过关键是……”他凑近谢容淮,脸贴着脸瞧着镜中相依的人影儿,“你个懒猪,午时了才起,我天刚亮可就起来准备这些了。来——”
薛观海替谢容淮披上狐裘,牵着他的手走出屋子。
一夜的雪后,目光所及处积雪皑皑,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目的光芒。积雪没过脚踝深,地面泥泞而湿滑,薛观海不得不放慢脚步。
“小心些。”薛观海提醒道,捏紧谢容淮的手指,“看你,手总是这样冰凉,冷不冷?”
谢容淮无所谓的笑道:“二十多年了,早已习惯。我可不是病弱大少爷,耐不住这点寒冷。”
薛观海叹道:“以后我得寻访所有名医,给你调理好身子,能暖和着就不能冷着。你不嫌冷,我还觉着冷呢。”
“你可以选择不牵我的手呀?”谢容淮半真半玩笑的说道。
薛观海狠狠瞪他,仿佛真的怕会被甩开手似的,将谢容淮的手紧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这辈子,甭想。”
谢容淮淡淡的笑,白衣白雪将他衬得分外温文儒雅。
笑颜映在薛观海眼中,心不由自主地的沉重几分。
他忙转开心思,“对了,今天打算怎么过?”
“容我想想,不如……”
说话间,两人来到前院。庭院中央已由人清扫干净积雪,薛观海升起火堆,又踢了踢堆在正厅的竹筒,“怎么样?够你玩一天的了。你先玩着,我去煮饺子。”
谢容淮望着薛观海远去的背影,在台阶上坐下,一个接着一个往熊熊的火堆里扔竹筒,“噼里啪啦”的炸响声,分外喜庆,却也刺激的他脑袋抽痛。
他回想起昨夜的梦,遥远的一个回忆。
年幼的他被一群年长些的孩子包围,拳头和木棍子如雨点般的砸在他的身上,那些孩子一边打一边骂着“绿眼睛的妖怪”。他人小势弱,无力招架反抗,泪水糊了一脸,尽管身上很痛,却咬紧嘴唇默默忍受。
直到有个人出现,说着与薛观海昨夜差不多的话,赶跑那些讨厌的孩子。
然后,牵着他的手,擦干净脸上的泪水,问他身上疼不疼……
谢容淮揉揉额角,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想起那个一点都不可爱的皇帝陛下,难道是昨天把被打的妖怪看成皇上的缘故?
“作孽呀——”谢容淮长叹。
“作什么孽了?”薛观海出现在他的身后,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大饺子。
“因为我想着要你喂我吃饺子,顿感在作孽。”谢容淮扶着额头,愧疚道:“都麻烦你这么多了。”
薛观海挨着谢容淮坐下,“你都说麻烦我这么多了,再多麻烦一些又何妨?”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只大饺子,“快来尝尝,特意去祯元楼订的。”
谢容淮咬了一口,是地菜肉馅的,菜肉鲜美,齿颊留香。
“你居然知道我喜欢吃地菜肉馅的,不喜蘸醋?”谢容淮好奇道,他记得自己从来没和薛观海说过。
薛观海得意洋洋,“我猜的,看来我的直觉非常准。”
真心人啊真心人么……谢容淮接过碗,“喂一个就好,你也快吃。”
吃过饺子,薛观海拿来新的桃符,准备和谢容淮一起将门口的旧桃符换下。
谢容淮惆怅道:“我个子矮,够不着。”眼睛余光瞟了瞟台阶下的积雪。
薛观海事事顺着谢容淮的意,所以见他不愿意,虽然很明白个子矮是个借口,但还是自个儿拿着桃符,站在门口换。
“啪”,薛观海正专心致志的系桃符,忽听门板上一声轻响,扭动看过去,只见深色的门板上有几点白雪痕迹,顿时明白谢容淮不肯过来换桃符的原因,当下转过身去——
一个大雪团正中薛观海脸上。
“噗。”谢容淮看着薛观海满脸雪,笑得直不起腰。
薛观海用袖子摸一把脸,大步走向谢容淮,不想地上湿滑异常,快步之下猝不及防脚下一滑,身子直接扑下来。
谢容淮光顾着乐,压根来不及闪避开。
等他们全都反应过来,薛观海已经压在谢容淮身上。
薛观海下一个念头,便是翻个身让谢容淮趴在自己身上,且不说雪地寒冷,光是他这大块头,谢容淮不见得能吃得消。
束好的头发有几缕散落下来,扫在薛观海的脸颊上,痒痒的。
四目相望,薛观海伸手将散发顺到耳后,谢容淮眯起眼睛坏笑起来。
一团雪又糊在薛观海的脸上。
薛观海泪流满面。
“衣服穿穿好。”薛观海坐起来,先整理好谢容淮的狐裘,不自在的说道:“我先去用热水擦把脸。”说完,低着头匆匆走开。
谢容淮狐疑了一下,觉得薛观海怪怪的。
没多久,薛观海从灶屋里出来,手上提着一壶茶和一盒糕点,又搬来矮桌和软垫,往不远处的火堆里加了些柴禾,让火更旺盛些,最后和谢容淮坐在廊下,喝茶聊天。
“小谢,等我们离开帝都,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薛观海问道。
“生活啊,”谢容淮望着湛蓝的天空,露出万分向往的神情,“随风万里……”
日子在惬意中飞逝,正月初七这天,谢容淮不得不早起告别薛观海,因为信王殿下凯旋回京的日子,皇上亲自前往城门迎接,文武百官自然要随行,而他逃得过上次送信王,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逃不了了。
谢容淮到达大兴门时,官员们大多已经到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皇上的銮驾停在门口,骏马安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皇帝陛下的到来。
“谢容淮。”一人挡住谢容淮去路。
“哟,璟山。”谢容淮笑眯眯的打招呼。
袁璟山恶声恶气的问道:“这些天你都死哪里去了?上你家问,没一个人知道。祯元楼和汇贤楼也都找不着你人。难不成是有新欢了?”
旁边几个说话的官员急忙躲得远远的。
“知我者,璟山也。”谢容淮颇是欣慰的拍拍袁璟山的肩膀,被后者甩开。
“你这风流花心汉,到处留情。”
谢容淮正色道:“这一次,我是真心的。”
袁璟山抱着一种看好戏的态度,“我倒要看看你能真心多久。”
谢容淮不理他,伸长脖子张望远处的宫门,好奇道:“按理说这个时辰,皇上该来了吧?莫非是临时推迟出发时间了?早说嘛,我多睡一会儿了,这一点都不可爱的皇帝陛下。”
原本离的近的官员们被袁璟山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躲开,所以他说的肆无忌惮。
袁璟山扯扯他衣袖,尽管没有旁人,还是压低声音道:“恐怕等北齐的求和事情一了,朝堂上立刻开始向皇上提议立储君的事儿了。因为……据说皇上现在龙体一日不如一天了,立储的事情刻不容缓。”
谢容淮惊异,这些天和薛观海在一起,他懒得注意外面的动静,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差不多了,也有信王殿下其他心腹着手处理,可他万万没想到问题出在了龙体安康上。
沉默良久后,谢容淮淡漠的说道:“也好,可以早些结束。”
人纵有一死,当今圣上圣明英武,可万古流芳,也算死而无憾了。
谢容淮这么想着,心里忽地一点刺痛,仿佛有一枚细小的刺直直的扎进心底。
☆、皇上,别闹
半个时辰后,圣驾姗姗来迟。
皇上的气色看起来比上一次露面要稍差一些,但走路步伐还算稳健,不缺帝王应有的威仪。在百官默默无声的跪地行礼中,缓步登上銮驾。
据派出去的人回报,信王殿下即将到达帝都东门。于是皇上不再拖延,即刻率领百官,浩浩荡荡的前往东门迎接信王。因官衙提前清街守卫,故而一路畅通无阻,赶在信王到达之前在城门口列队站好。
不出片刻功夫,信王率几位主要将领和三百铁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龙纹黑旗如林,迎风猎猎,气势雄壮,为首的信王白马黑甲,意气风发。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的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率军击退敌军、夺回失地,并且深入敌国境内数百里,迫使北齐求和的信王殿下的风采。
据说信王殿下先是日减锅灶、以弱示人,又派奸细渗入敌营,采用离间的办法让敌方三名大将互相猜忌。为抢得头功,其中一名按耐不住,见对方势弱,没必要按军不动,于是直接率大军出战,不想信王借助北齐占领之地地势较低,早已暗中命人挖出一条水道,来了一招水淹敌阵之计,接着兵分三路,其中两路形成合围将溃逃的敌军歼灭,还有一路避过北齐探马,绕至敌军后方,奇袭粮草大营。
没了粮草,敌方军心大乱,而信王殿下这边因大捷而士气高涨,一鼓作气收复全部失地,北齐二皇子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之后大军休整三日,挥师入北齐,攻城拔寨,所向披靡,震动北齐朝野,最后不得不派人求和休战。
走在信王殿下后面,挂着一面团云龙纹白旗的车架,便是北齐的求和使臣。
“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兴致近前,信王率众人下马行礼,将士们齐刷刷的单膝跪地,吼声震天,气势磅礴。
再得见端国天子威仪,北齐使臣暗暗叹气。
“皇弟快快请起。”颛孙煦华亲自扶起弟弟,又认出旁边一员老将,也将他扶起,“谢老将军辛苦了。”
谢淳方惭愧道:“臣有负圣望,丢失国土,但圣上仍准许臣告老还乡,臣愧疚的无颜面见圣上。”
颛孙煦华摇头,郑重说道:“谢老将军为国戎马一生,劳苦功高。”
既然皇上都这样说了,谢淳方拱手谢恩。本来嘛此事追根究底和他也没关系,要不是七侄和父亲先后修书给他,早就把北齐人有多远赶多远去了,可是为了消除皇上对谢家的疑心,不得不佯装败退,将敌军引入事先布置好的郡县中,等信王率人马支援,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信王到了后,做为三军统帅,以分兵之法消弱他们父子的权力,最后临近战事结束,信王名震三军,他上奏朝廷以年老无力导致先前兵败为由,请求告老回乡,他的位置自然由皇帝的亲信替代,与儿子容邦互为制衡。
这样他就有个合理的借口,从高位上退下,回到家乡颐养天年。
“快随朕回宫。”颛孙煦华的眼中是藏不住的宠爱,“朕会派方爱卿带着赏赐前往城郊军营,慰劳将士。”
信王带去的三万援军,除了战死的,和几名心腹大将,其余的全部带回帝都了。
谢容淮惆怅的看着方不危与兵部官员带着一大堆吃食酒水前往城郊,羡慕无比,至少可以不和皇上在一起嘛。
正当谢容淮寻思着悄悄离开是否可行时,皇上冷冰冰的声音在前方炸响,“谢爱卿,过来。”
“是,皇上。”谢容淮恹恹的走到銮驾旁,感觉自己就像听见主人召唤便屁颠屁颠跑过去的小狗。
颛孙煦华的臭脸出现在窗口,明黄色的珠串散出柔润的光芒映在他并不和善的脸上,“谢爱卿,你跟随在朕的銮驾旁,一起回宫。”
在眼皮子底下,想逃跑比登天还难,谢容淮哀叹:“是,臣遵旨。”
銮驾另一边的颛孙晰华看过来,偷笑,被谢容淮狠狠的瞪一眼。
“谢爱卿,”颛孙煦华放下茶盏,微烫的茶水入口后,身子感觉暖和了不少,有气力和心情找谢容淮拌嘴,“谢皇后这些年没回过谢府,与家人相处如何?没有生分了吧?”
“回皇上,臣妹贵为皇后,纵然是一家人,但礼节不可废。”谢容淮心里头琢磨起皇上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谢皇后了。
“那倒是。”颛孙煦华居高临下,只能看到谢容淮脑袋上的官帽,他眯眼瞧着迎风扬起的锦带,又问:“瑥儿乖吗?可有吵闹到谢爱卿?”
“小皇子殿下很乖很听话。”谢容淮忧伤于不能指着皇上,怒吼“有话直说!弯弯绕绕的像个娘们似的有意思么”。
颛孙煦华没继续问,转过头与弟弟说话,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落在跟在后面的百官眼里,各怀心思。
在谢容淮为皇上不来找他而舒口气的时候,那个低沉的嗓音又在头顶响起,“谢爱卿,皇后什么时候离开谢家的?”
“呃……”六七天没回过谢家,谢容淮真心不知道自个儿妹妹什么时候回宫去的,只得按着祖制说了,“回皇上,初三便回去了。”
“谢爱卿,朕可是听说皇后初四午时才离开谢家。”
“……”皇上的声音让谢容淮感到后背发凉。
颛孙煦华清冷的眸光中带着几分探究看过来,问道:“谢爱卿到底去了哪里?”
谢容淮歪着脑袋,大声喊道:“皇上您在说什么?马蹄车轮声太吵杂,臣听不清。”
颛孙煦华阴沉着脸,“谢容淮你少装傻!”
“哦哦!臣明白过来了……”谢容淮连连点头,再怎么装傻也不能真的惹怒圣上,只得老老实实的答道:“臣和一位故友玩去了。”
“故友?”颛孙煦华意味深长,“什么样的故友能让谢爱卿在一年阖家团圆之际抛下妹妹,家人?”
“好多年不见的朋友,自然……”
“看来感情甚是深厚。”颛孙煦华眯着眼,“谢爱卿年近三十七,仍旧形单影只,不如朕给大舅子赐婚,如何?也好让爱卿你今后有伴,不至于孤独终老。”
谢容淮震惊,抬头望向皇上,望着那双深邃的看不见底的眸子,“皇上……你在开玩笑吧?”
颛孙煦华答得很快也很认真,“没有。”
皇帝陛下,求您别闹了成不?!谢容淮真想摘下官帽砸皇上脸上,仅知道一起过了新年就忙着赐婚,这是什么逻辑,从哪里看出来感情深厚的?
颛孙煦华舒舒服服的靠在软垫上,声音轻飘飘的从銮驾中传来,“朕从来不开玩笑。”
有点自知之明好么?谢容淮忙着婉言谢绝,“皇上的好意,臣心领了,只是……”
“闭嘴,谢爱卿。朕累了。”颛孙煦华又轻飘飘的丢出一句。
谢容淮摸摸下巴,琢磨着难不成是皇上也忽然意识到有些唐突了?于是装累不想说话,把这件事揭过去?
一直到队伍回到皇宫,君臣聚集在大殿上,群臣纷纷恭喜皇上和赞扬信王,一番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皮之后,快到正午时分,颛孙煦华再率信王、北齐使者和朝廷重臣、将领前往毗邻两仪殿的阳嘉殿,宫宴早已准备好了。谢容淮发现皇上的目光从来没有落到过自己的身上,不禁长舒一口气,庆幸于皇上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虽然他和薛观海在一起已成定局,但是也不需要皇帝赐婚好么……
皇上不管了,谢容淮的心情也不沉重了,愉快的多喝了两壶蜜水——只有他的酒壶里装的是蜜水,他感叹负责宫宴的人真体贴细心,而宫里调出来的蜜水要比外面的好喝多了。
宫宴在一片歌舞中结束,使臣被安排在驿馆住下先休息休息,官员将领们则各回各家各找各娘去,谢容淮本想趁机开溜,却被何公公拦下,他心头“咯噔”一下,又见信王跟随皇上离开,顿时放下心来,乖乖的去往两仪殿。
“臣叩见皇上。”谢容淮进殿时,看到颛孙煦华刚丢下笔。
颛孙煦华喝多了酒,脸颊微红,靠在龙椅上,轻声问道:“七哥,我挺想知道你那一位故友叫什么名字。”
“皇上,您这是……”谢容淮无语了,别喊“七哥”成么,谁是你七哥!
颛孙晰华投来无奈又同情的目光。
“快说吧。”颛孙煦华的语气中带上几分威胁的意味。
“臣的故友,是阅武山庄薛观海薛堂主。”谢容淮老实答道,反正当今圣上没理由害一个老百姓,给自己的圣明染上一笔污点。
“阅武山庄……”颛孙煦华揉了揉额角,“甚好甚好。”一边喃喃,一边重新执笔书写着什么。
谢容淮感觉奇怪,无奈离御案远,看不见内容。
直到颛孙煦华拿起玉玺的时候,他才恍然明白过来,暗叫一声“不妙”,纵身飞扑过去。
虽然颛孙煦华醉了,但手脚挺快,在谢容淮的手刚拍在御案上的时候,玉玺已经盖下。他抬头,温和的冲那满是惊愕的脸庞一笑,“七哥可喜欢?”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端国的皇帝陛下,掌握他生死之人,谢容淮肯定会揪住他的衣领,一顿胖揍。
“皇上啊,您这到底是要做什么?”谢容淮欲哭无泪,给两个男的赐婚,皇上真是开天辟地第一人。
“七哥不喜欢他吗?”颛孙煦华反问道。
“……”谢容淮哭笑不得,“臣喜欢啊……”
颛孙煦华笑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他站起身,将那道圣旨交到谢容淮手中,“七哥好生收着,我这个妹夫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谢容淮像接到一个烫手山芋似的,赶紧丢掉。
颛孙煦华瞅了些落在御案上的圣旨,身子微微摇晃两下,接着瘫软在龙椅上,殿内众人大惊失色,幸而齐太医令一直候在偏殿,赶过来仔细诊脉,原来皇帝只是醉的睡过去了。
“皇上酒后乱说的,当不得真。”谢容淮指着圣旨,丢了一句话后,提起衣摆,逃出两仪殿。
☆、立储
第二日,正常早朝,因为要和北齐使臣商议两国和平共处的大事。这是几代端国君臣共同的心愿,国力尚不足于支撑统一大业,至少得让两国边境安定平静,使得因动乱侵扰而较为落后贫困的郡城得以发展,让百姓们安居乐业,生活富庶,不再颠沛流离,受家破人亡之苦。
这一次,从外表看来是信王殿下率军攻入北齐领土,使得北齐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因先前战事伤亡惨重,残兵败将无人可出战的窘境,外加战事带来的征兵征粮而使得民怨沸腾。再看端国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打起仗来英勇无双。这么下去,必然是引颈就戮。权衡利弊之后,北齐朝野主和的人占了多数,打压下主战的二皇子一派,派出使臣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