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放心,都布置好了。”陶钧摸了摸一旁食盒内的汤药,端起递上,道:“爷,仗不是几日功夫就能打完的,您可得惜命才是。”
郎怀苦笑着接过来一气喝干,道:“我是着实担忧兕子,太上皇驾崩,她还不知得多难过。真想不顾一切赶回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时间轴中,现在人物里,第三个巾帛不让须眉的女性角色正是出场。
她是郎怀将来平定安西的一位助力,就只能剧透这么多啦。
下一回应该会回到长安视角,明皇在这里提过,驾崩了。留给七哥明达的问题还有许多,咱们一个个摆平,不要着急。
这一回前面都在写断金篇残留的伏笔,安西怎么乱的,丛苍澜瑚怎么打下来的。但为什么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会横征暴敛呢?
就酱。
第120章 悠悠行万里(三)
开扬三十四年腊月十三,有星划过西空。是夜明皇于麟德殿驾崩。
次日,李遇着大丧之服上朝,着礼部宗正寺治丧。
而明达一身缟素,滞留宫中,准备着明皇临去前布置下的最后两步棋。
章安仁拿到了明皇印着行玺的密旨,由郎氏的钉子护送入蜀。他只道这是一种保护,却不知这是尚子轩等人商议后布下的杀局。若章全不依圣旨,还有一批暗中跟随的钉子便会行刺杀之举,断不会将章安仁白白送还给一个将要谋逆的大臣。
他们几经商议,均觉如今形势,由章安仁携带明皇旨意,许诺章氏世袭舒意侯,迁入长安。就算李遇将来有心秋后算账,也得掂量掂量这封旨意是明皇所下。用一个世袭的侯爵,换整个蜀南道的太平,怎么都合算。
而明皇的第二道棋,便是下旨,命梁贵妃殉葬。
“朕老了,糊涂多日,妄自害了你们。”将死的帝王面容平静,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笑道:“朕知道明达为一件事,不知如何是好。爹来为你铺最后一次路。”
“袁玄洪此人在历代不良帅里,并非出彩的人物。”明皇闭上眼,一字一句道:“他野心不大,做事只能说是有分寸,但是个重情义的人。也是因此,那夜此人没有现身。”
“爹爹……”明达赶忙握住明皇的手,道:“这些事女儿和七哥都会解决,您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调理好身子。”
明皇手心里是小女儿温暖的小手,心里也再没了那些纷扰,淡笑道:“嗯,都听兕子的。”
明皇养了养神,对江良道:“待会儿你去含凉殿传旨,赐梁贵妃香珠八串,以贤妃礼,殉葬泰陵。”
一语落下,明达陡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病床上的明皇。江良也打碎了手中的药盅,慌忙跪地。
“爹!我朝未有殉葬一事,您这般……”明皇此举为何明达自然明白,但此等举措会给这位帝王带来怎么的污名,却是明达绝不肯容忍的。
“朕意已决,你们都不必再劝。”明皇低声道:“袁玄洪得到消息定会秘密潜入,到时候就是我儿的良机。与其漫天撒网,不若守株待兔。到时候……”
明皇目光坚定,将一生的智慧都化作这寥寥数语,教给自己的女儿。明达边听边含泪点头应下,服侍他喝了江良另取来的汤药,才和江良同去传旨。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不过七八年光景,梁贵妃成为大唐最为尊贵的女人。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但自淮王谋逆后,梁贵妃因梁氏叛乱牵连,幽闭含凉殿。
这座宫殿便彻底成为冷宫,除了当值的侍卫和留下伺候的宫女内监,再无人愿踏足。
今夜却是异于往常。
前来宣旨的不仅是如今跟随明皇的大监江良,随同一起来的还有那位没有封号的“公主”——李明达。
侍卫战战兢兢打开幽闭的大门,明达眯了眯眼,和江良一同踏入。
明皇虽不肯再见梁贵妃,但一应供给从不短缺。含凉殿还是昔日的繁华,而它的主人,正一身华服,端立在正点中,看着进来的人,默不作声。
腊月十九,是明皇的头七。按着之前的旨意,今日是梁贵妃自尽殉葬的时间。
不过几日功夫,那位雍容华贵的妃子已然憔悴不堪,一身孝服更显得风流弱质。尉迟安心下暗叹一声,挥挥手示意手下的侍卫替换掉含凉殿的侍卫。江良将三尺白绫奉上后,二人共退半步,尉迟安执礼道:“臣恭送娘娘。”
梁贵妃贴身的侍女们早就被撤换,此时身边跟着的是三个中年女官,俱恭谨跪下齐声道:“奴婢恭送娘娘。”
美人儿凄惶一笑,素手抚过江良托盘里的白绫,捏着一角缓缓提起。这一生恍惚如大梦,本以为入宫之后会寂寞到死,却忽而独得宠爱。她和明皇琴瑟和谐,只道大唐的皇帝陛下是她应有的良人,却终于发现,那个伟大的帝王眼眸深处,只有一个死去的人。
他爱的不过是自己年轻的身体、还算高超的琴艺,终究不是那个胡须阑珊的袁玄洪可比。
这个瘦削男人终身未娶,看她的眼神那么炙烈。在明皇不能发觉的时候,几乎毫不遮掩。梁贵妃这才体验到什么是坠入爱河,什么是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而李远究竟是谁的儿子,她自己也分不清楚。
自己苦守几月,到了这般田地,他是不会再出现,来救自己了吧。也罢,对于一个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离世的女人来说,死亡不过是最好的归宿。
梁贵妃将白绫丢给女官,等她们挂好在房梁上,等她们布置好“自尽”的修罗场,甚至眉眼间带了笑意。
她取下束发的银钗,任由秀发披散开来,一步步走近,抬腿迈上春凳。
白绫已然结好,梁贵妃臻首向前,足尖轻点,踢开了春凳。
她闭目就死,却在生死之际本能挣扎。身边的女官们纷纷跪地,口中念叨着什么,于她来说都已然恍惚起来。窒息感袭来,眼前一片昏沉,双颊却如火烧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