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和明达重逢的喜悦让郎怀头脑发热,此刻她却不得不冷静下来,暗自思量对策。可不管怎么打算,缺水就是缺水,不是谋略能求来的。
明达伸手握住郎怀的手背,柔声道:“无妨,咱们都节省些,定能成功走出去的。”
郎怀见她眼里殊无惧色,满满都是毫无道理的信任,登时绕指柔变百炼钢。便是要她立即挥师冲锋,郎怀也觉得自己能攻下逻些来,献给明达。
第129章 横漠筑长城(五)
一路归来,二人在马背上喁喁私语,将分别后的诸多相思一一诉说。
“我可不信你孤军深入只为小小于阗。快点把你的算盘跟我分说清楚!你说得好,我送你一份大礼。”明达按住郎怀在自己腰间作恶的手,嗔道:“说得不好,就跟你继续算账!”
西域这盘棋怎么下,或许旁人郎怀还会遮掩,但对着明达,她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孤军奇袭于阗,一则是断了丛苍澜瑚的退路,土蕃少骑兵,速度不如我大唐,这样一来,他们只能分兵把守,咱们却可以合纵连横,盘活整个局面。”
“二来,土蕃到底何等情况,郎氏钉子折损几何,都是未知数。想要答案,非得从于阗入手不可。”郎怀看了看远方,叹道:“何况乔叔的儿子郎瞿就在于阗,于公于私,我都得带他回去。”
“三来,以此为屏障,布局解决丛苍澜瑚,否则以此人野心,若放了他回土蕃,只怕二十年后,西域会再起狼烟。”郎怀的下巴搭着明达肩头,话音随着风飘散。
她知道父亲筹谋多年,才为大唐赢得西域诸国拥戴,才能重新夺回四镇。而她要做的,便是继承郎士新的遗志,还西北几十年的太平,免得大唐边塞不宁,百姓不安。
说话间,已然抵达营地。明达追上来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士兵都跑出来,想要一睹这位姑娘的风采。
和前朝不同,大唐对女子从军并没有抵触。前有平衍公主镇守娘子关,死后以军礼安葬,得到后人永远的尊崇。而今明达从军,在这些老兵们眼里,似乎是大唐皇族遗风。
何况兵油子们都知晓,此次平西军军饷明着是朝廷户部摊派,但送来的队伍却是郎氏的商队。再加上数量最多的一批粮草由明达押送敦煌,在他们眼里,明达可比那个吝啬的户部尚书铁晋亲切得多。
不时有士兵在路旁问一声姑娘好,明达也不拿身份,笑盈盈回应。这件事传开后,便有胆大的常去郎怀中军帐外,想要一睹明达真容。如此屡禁不止后,郎怀也甚是无可奈何,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回到自己帐外,郎怀对迎上来的竹君道:“带兕子去歇歇,她还没吃,你随意给拾掇些。”而后郎怀回首,对陶钧道:“去请王雄林先岑商,就说有要事相商。”
中军帐外还扎着一顶小帐,平日里放着不太要紧的文书,和郎怀的药材,此刻便给明达栖身歇息。
久别重逢,竹君笑道:“我猜姑娘不放心,定是要追来的。爷说有六王拦着,您出不来。龟兹都打成那样儿,姑娘怎么来的?”
明达指了指膝上卧着的火狐,道:“我使了个小计,六哥那直肠子信以为真,以为我真是回敦煌去了。然后靠着这家伙的鼻子一路追上来,倒没走弯路。”
“怀都尉这么大本事?可真给姑娘长脸!”竹君摸了摸火狐毛茸茸的脑门儿,笑呵呵道:“姑娘吃些什么?如今不比长安城,将就用点儿?”
明达笑道:“吃啥都成,只你给我拿身干净衣服吧?出来匆忙,身上的都要臭了!”
竹君笑着应下,给她拿了身平日里郎怀替换的胡服,由兰君服侍着换上,她在外面小灶开火下了碗汤饼,想了想,又打了枚鸡蛋——爷这么爱惜姑娘,定是好的都给她。
很快人就齐了,郎怀吩咐陶钧命守在账外后进来,对诸人道:“坐吧。”
案上只摆着烧开的砖茶,一人一碗,冒着热气。郎怀端坐着,道:“岑经略,说吧。”
岑商微微颔首,道:“昨夜沙暴,想必各位统领都是知晓的。我辎重营中管理大伙的饮水食粮,被沙暴吹倒了水车,折损了四成水。今日各路军来拉水,我怕引起慌乱,只降低了三成。今后如何,还请大将军想想法子,否则接下来十余日,只怕难以为继。”
自岑商管理军需以来,他拿出在兵部之时的认真劲儿,直让那些大头兵们十分不耐。谁也别妄想能从辎重营中捞出些油水,难免就有士卒想要滋事。
这些没眼力价的却忘记,岑商身为文官,却能随郎怀出征,且官职经略,是正四品的大员,如今整个军中,只有路老三王雄林先和郎怀自己能从官职上压住岑商。那些生事的自然被按着军法处置,杀鸡儆猴。而岑商在军中也竖起了第一面自己的大旗——铁面经略。
因而今日分水虽然短缺,也无人敢生事。
王雄道:“咱们才进来七八日,不如调转方向,待补充了饮水,再穿越死海。”王雄久在长安,来到安西不过几年功夫,对沙漠死海的了解不过浮于表面,当即被林先否了。
“不妥。就算回去,指望那几个被咱们取水取的差不多要干的小塘子根本无济于事。我的意思,杀马,每人只给最低供水,加快速度,早日离开死海,咱们就多一分生机。”
他的话,郎怀早就在计较,因而道:“林将军所言,也是本将考虑的。”
路老三长叹道:“唉,我那儿有匹马儿,马齿虽老,却还英武,是征西战场上侥幸活下来的。早知道就留在长安,颐养天年。没想到却得我亲手送它见阎王呐。”
在场的除了岑商,都是常年和马匹打交道,不由沉默下来,唯独安牧不可置信,道:“你们要杀马?你们疯了么?我绝不同意!”
然而郎怀理也未理,道:“咱们军中多骑兵,人均也有五匹,消耗不可谓少。除辎重营驮马外,所有人,择一匹弱马宰杀,取马肉风干。明日早上出发,要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