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指针一分一秒地转过,时间如流水般从空气里蜿蜒流过,沿途不留下一丝痕迹。
那个呼唤声依然在耳边断断续续地响起,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司梦染终于坐不住了,翻身下床,取了外衣披上,轻轻走出了房间。
她在走廊里驻足了片刻,继而沿着楼梯下到一楼,来到医院的花园里。
花园里寂静无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月光下所有的植物都呈现出比白日更加萎顿的衰败状态,透出沉沉死气。
只有四棵槐树魏然挺立,散发出截然不同的生机。一眼望去仿佛可以直接浮云。
蓝黑色的夜空如同一只倒扣的釉碗,星光透过镂空的纹饰照到内壁上,反射出灰蓝的光芒,将槐树映成了同样的灰蓝色。
风声略起,四棵槐树上的叶子也跟着沙沙作响,不知为何这声音尖锐如同鬼女夜哭。风声中,十几片叶子不约而同地飞旋着飘落。
须臾,风声停了。
寂静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女子的哭声又接连而来。
这种时间,怎么会有女人哭?
司梦染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看见第三棵槐树下跪着一个穿蓝色条纹病号服的女人。在树下哭得呜呜咽咽,哭音时断时续,很是哀婉。
女人一边哭,一边用手去刨树下的泥土。
司梦染平日见惯了死尸,对人素来没有什么同情心,但这女人竟让她心生怜悯,忍不住走到第三棵槐树下,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女人停下了动作,缓缓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动作很慢,而且十分僵硬,像是一架精密的机器在主人的命令下转动它的头颅。
女人脸色惨白,完全可以和白纸媲美。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空洞无神,神色像是油画里没有画上眼睛的人物。而她的嘴唇又是反常的鲜红,似乎刚刚吐了一口血。
走近了,才发现她的衣服上沾了些泥土,都已经干了。
司梦染不禁有些害怕,倒退了一步。
再定睛看去,那女人竟然已经消失了。
槐树下空无一人,只有地面上的泥土有翻动过的痕迹。
那个女人……是什么东西?
司梦染在原地转了一圈,四下细看,花园里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只有树影婆娑。
难道……
一个念头蓦地涌起,她怔了半晌,终于本能地尖叫一声,转身跑出了花园。
跑到二楼的楼梯前,一个人迎面走来,看见她立刻反身退了一步,身手很是敏捷。
司梦染怔了一下,停下来。
来人看清她的面容,也怔了一下,道:“你果然在这里。”
司梦染猛地拉住她,哑声唤道:“千湄……”
“怎么了?”叶千湄不明就里,“你半夜来楼下做什么?”
“花园里有人在叫我……”司梦染紧紧拉着她的手,“真的……我就去看了……然后……”
“然后怎么了?”叶千湄不动声色地问,轻轻抱住她,“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槐树下有人!”司梦染蓦地抬起头,“不……不是人……”
“是和那个护士一样的东西。”叶千湄轻声接道。
司梦染点点头,看起来十分茫然。
“不怕,”叶千湄牵过她的手,“带我去花园里,去找那个‘人’。”
花园里只有风声来回穿梭。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种死水般的静谧。
叶千湄走到第三棵槐树下,蹲下身,仔细检查地上的泥土。
翻动的痕迹犹在。
她站起身来想了想,点足跃起,从树上折了一断较粗的树枝,从翻动的痕迹处入手,将泥土挖开。
底下似乎很深。
挖开之后,叶千湄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这片突然面积很大,她只挖开了一小部分。
泥土下露出半张惨白的脸。
一个女人的脸。
女人死不瞑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睁着。
叶千湄将土再挖开一点,露出她的整张面孔。
一张属于死人的惨白的脸,嘴唇异常鲜红,仿佛刚刚吐了一口血。
腐尸的味道飘了出来。
其中夹杂着点点海鲜腐烂的腥味。
叶千湄沉吟半晌,站起身,转向司梦染,脸色分外凝重。
“梦染,”她低声说道,“你如实告诉我,你以前,看见过这些东西么?”
“见过……”司梦染咬了咬唇,“我小时候经常遇见怪事,十七岁以后就少了很多……”
“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我师父说,是我自身的体质原因。”
叶千湄沉吟着点点头,看了看树下的尸体,轻声道:“走吧。”
“可是……”司梦染犹豫了一下,“这具尸体怎么办……树下肯定不止一具尸体,就这样么?”
以尸体作为养料,也许就是这四棵槐树如此茂盛的原因。
叶千湄摇摇头,叹息:“那又能如何呢?报警也不会有结果的,这家医院的手段,你也不是没有见过。”
司梦染蹙眉,扯了扯她的袖子。
“那这样吧,”叶千湄微微一笑,“这些土就不掩上了,反正总有人要到这里来,留着让他们自己看。知道的人多了,也就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