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人多半看轻朝堂中人,认为他们是朝廷走狗,少了男子汉大丈夫的热血气,朝堂中人也未必看得起江湖人,一群大老粗没有建树,整r.ì打打杀杀,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唐渊说不清这些人谁才是对的,又或者是都不对呢。江湖也好朝堂也好,都是人争斗的地方,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不休。有人往自己身上贴什么大义凛然为国为民的面具,都是遮丑罢了。
就连他,自以为看得清楚,其实早晚要被大势推着走,武功再j.īng_妙又怎么样,看得见未来又怎么样,都是茫茫人潮中的一粒沙。
除非他能一手掌握世事,不做被世事潮流推着走的砂砾,而是伸手搅乱这潭水推着潮流走。
“这位是?”
一个穿着蟒袍的人朝着唐渊走过来,来人脸上堆着笑,谁也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因为他总是挂着那笑,叫人怀疑那张笑脸是不是长在他脸上了,以致晚上睡觉都不会换一个表情。
“回七王爷话,那是唐家长子唐渊。”
“哦,皇姐的儿子。”七王爷拉长了声音,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对着唐渊招了招手道:“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呆着?来,到七舅这儿来,认识认识咱们京城的才子栋梁们。”
唐渊认识这个自称他七舅的人,这是他母亲最小的一个弟弟,他的小舅舅,原来还没中毒的时候见过他,不过他是当年夺嫡的失败者,虽然没把命丢下,却被软禁起来,平素不让出门,在京里见他见得也少。
这个小舅舅可不是什么普通人物,据说曾是先皇最疼爱的儿子,少年老成,工于心计,城府极深,如果不是差了点运气,说不定现在皇位上坐的就是他了。就算如此,夺嫡失败后,他也在皇上面前成功保住一条x_ing命,从此不知是韬光养晦还是就此消沉,渐渐耽于玩乐,年岁一久,皇帝的戒心也渐渐松下来。
他方才那句话也不知道是讥讽谁,将唐渊引到宴会中央,给他一一介绍他这些一面都没见过的亲戚,说的是“才子栋梁”,可都是些蠢而不自知的朽木,也不知道皇帝从哪儿又把他们想起来了,这才接着中秋家宴的幌子诏进宫。
剩下一些真正算是皇家血统,皇帝的近亲子弟们另有一个圈子,把这些人排斥开来。自然这个被皇帝变相软禁的小舅舅也在被排斥的阵营中,他们似乎对他还活着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又十分笃定他再办不出什么大事来。
但在唐渊看来,这个少年时期就与天争与人斗并且乐在其中的王爷可不像个就此消沉的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年与当今圣上分庭抗礼甚至隐隐压他一头的人,哪怕失败了,会不给自己留后路,会这么简单就认命吗?
但他如今身份比这个小舅舅还要敏感,只能不停挣扎推脱,直到七王爷将他放开。
“行吧,诸位我这个外甥可是怕我呢,也是,我这个身份也不能叫人不怕。”七王爷用扇子拍了拍他的手,扇骨一使力将他推开两步远。
唐渊只觉得手心被人碰了一下,眼睛往下瞥了一瞥,收回的时候恰好碰上七王爷的眼神。这一眼就让唐渊惊出一身汗来,这个小舅舅居然还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从那一眼里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夺嫡时殿前流血十丈,还是大皇子的皇帝深夜逼宫的场景,血与火j_iao织在他眼底。
他还没败,他还在找机会东山再起。
唐渊意识到,尽管他早就知道这个人必然不会如此简单就认命,但也从未预料过他还有如此斗志。
简直让人心惊r_ou_跳。
“皇上驾到——”还没等他说话,太监尖利的声音传来,他只能像其他人一样站在旁边恭迎,七王爷也退到一边。等他们站起来,唐渊才发现不知何时七王爷已经退到最远处的角落里了,尽量减少了自己的存在感,不着重去找他根本看不见。
“众爱卿平身。——今r.ì朕诏大家过来,不过是为了大家中秋节聚一聚,咱们之中可是有人许久不曾相见了。你说对吧,老七?”皇上这开口一叫,饶是七王爷逃得再远也无用了,几乎是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了角落里的七王爷。
七王爷临阵丝毫不乱,端起酒杯来,对着周围行了一圈礼,道:“皇兄圣明。臣弟可是许久未曾出过自己院门了,现在出来,也算是透透风吧。——我这杯酒就算是给大家赔罪了。”说完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举一动中还能看出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七皇子的风范。
但周围没有叫好声,皇上不出声大家都不敢说话。
沉默良久,皇位上那个才终于出声打破了寂静,“啪啪啪”,单薄的掌声响起来,也没有人敢附和:“好啊,七弟酒量还是这么好,叫为兄的佩服。来人啊,把七弟的座位往前挪挪,好不容易相聚一回,离朕这么远倒显得生分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上来将七王爷的座位布置在了最前头,就在皇帝右前方,几乎与皇帝的位置靠着了。
没有命令,这些人是万万不敢这样做的,只能说皇帝在宴席之前就打算好这么做了,为的就是把七王爷提到他眼前看着,也在众人面前羞辱他一番。
就算你当年与我分庭抗礼又怎么样,现在不还是我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七王爷确实是个人物,被人这么羞辱都面不改色,手握着扇子信步走到位子上坐下。
“七弟,在这里坐着风景不比下头好多了吗?”
“是,皇兄明鉴。皇兄的位置想必比我现在这位置风景更好些罢,小弟敬您一杯?”七王爷又端起酒壶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