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最后甩出这么一句话,转身气哼哼地回自己房间去了。然后中山的田小蕙收到这么一条微信:“我不是在武汉而是在父母家里,一分钟都不想呆了。”为了加强效果,徐曼添加了两条泪柱子的表情。
母亲这下傻眼了。老伴走过来安慰道:“我说啥了?早就跟你说不要跟她唠叨,女大不中留,她爱咋咋地。你偏不听我的话,非得自己找罪受。”
“我看小曼这次回来表现挺好的呀?”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挺好个屁!你记住,狗改不了吃/屎。”
第25章 什么是正义
徐曼归心似箭,第二天搭乘早班G1001前往广州,12点返抵中山北站。田小蕙掐准时间驾车在站前广场路边等候。徐曼走近汽车,见车尾箱自动弹开,便把随身行李放进去,随手按下箱盖,然后打开副驾车门坐上车。“这不是我的车吗?”徐曼问。
“这要多贴心,才想得如此周全?”田小蕙自夸道。
“不枉我对你一往情深。”徐曼朝田小蕙嘟了一下嘴巴,表示隔空送吻。
“走,吃饭去。饭后你送我回医院,你自己愿意回家还是去律所上班,悉听尊便。”田小蕙说着启动了汽车。
两人吃饭时,徐曼谈起自己与父母之间的冲突,既有自责又难掩内心的伤感。“我本来想着难得回趟家,尽量让爸妈开心些。我知道自己那份德行,这次就给自己下了死命令,必须夹起尾巴做个顺毛驴。头一天还行,我甚至觉得东施效颦挺成功的。没想到,就要走了临了临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小蕙,我爸妈那套老观念简直跟我水火不容,我并不指望他们改变,那么大年纪了,决定悟不过来,谁都不能强求。问题是,他们总不能让我削足适履吧?我也服了自己,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每次都是,好像不把他们呛回去,胸中块垒就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我是出气了,我爸妈的好心成了驴肝肺。”
“关键是,你其实不认为他们那样就是好心。我这样说可能妄下结论。或者是,你虽然认可他们出自善良愿望,但你拗不过自己的较真:难道好心便可以违背他人意志,为所欲为强人所难吗?如果较真下去,老一辈人为你好的那些办法,还未必称得上善良。我看他们压根就不是以善良为标准,充其量不过因循守旧人云亦云而已。徐曼,我理解你。我觉得你做律师,真是选择了最适合你的职业。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你始终把正义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上。这非常难得,所以你不必太难为自己。你要知道,人们活在现实的社会里,恪守原则不知道要比同流合污困难上多少倍。”田小蕙说道。
“可是,什么才叫正义呢?”徐曼茫然地问道,语气很轻,更像是扪心自问,并不期望田小蕙的解答。
在徐曼的潜意识里,或许觉得提出这样的问题,如同问一个眼科医生有关汽车发动机的问题一样,隔行如隔山。况且一个律师不是最应该知道何为正义吗?然而徐曼错了。普通人为了身体健康,并不需要自己成为医生。若要出行方便,考驾照学会开车就行,无需通晓发动机原理。但正义关乎天地生命,左右每个人的人生。律师的天职是守护正义,正是由于背离了正义,生活才堕落为苟且。中国人把“食色性也”奉为圭臬,以为人生不离饮食、男女两件大事,传统文化的基因里唯独不见正义。生活里如果没有了正义,就只剩下自恋、无耻和消极。因为只有沉醉在自恋里,人们才发现不了自己的无耻。因为只有把无耻当作生活的动力,人们才能遮掩生命的消极和了却行尸走肉的人生。不。正义不是律师的事,正义是每一个人的命题。
“我觉得,正义就是做正确的事而已。”田小蕙做出了回答。
徐曼又一次惊呆了。昨天晚上,吴晓兰让她和萧楚男惊呆了一次。隔了一夜,风神高铁跨越两地,这一次徐曼单独被田小蕙惊呆到了。徐曼面红耳赤、羞愧难当。“我说错了吗?”田小蕙发现了徐曼瞬间的变脸。
“不,你说的没错。是我错了。”徐曼说道。
“你也没错呀。徐曼,别吓我好不好?”田小蕙关切地说。
“或许我也没错。但我感到万分惭愧。”徐曼说道。田小蕙并不知道,徐曼作为中国政法大学科班出身,曾经熟读不同译本的《理想国》,这本大约中国先秦时期的古希腊先哲著作,从头到尾以对话形式讲解什么是正义。徐曼曾做了无数的笔记,左参右详不得其解,今天却被田小蕙一语道破天机。
午饭后,徐曼回到分支机构,跟邱晓明通报了总部的会议情况,以及行政诉讼案的最新进展。案件本身暂时做不到什么,唯有静候吴晓兰的佳音。一周内徐曼并没有从吴晓兰那里收到任何消息。当然徐曼也不太着急,她还没有收到第一人民法院的庭审通知,而庭审后大约还有一个月左右才会出判决结果。只要能在上诉中院之前找到关键证据,就可以挽狂澜于既倒。
但有一个人已经变得急不可耐。这个人便是从除夕夜开始,盲目且无可救药地陷入一厢情愿的田小勇。徐曼和萧楚男前脚刚离开中山,田小勇就把电话打到了堂妹那里。田小蕙跟他说:“小勇,不就约个饭局吗?你至于急成这个样子。徐曼最近真的很忙,再说她也不在中山。”
“不在中山?她怎么会不在中山?”田小勇显然失去了分寸。
“小勇,你问得这么奇怪的?人家律所归你们工商局管吗?就算归你们管,难道人还不能离开中山地界吗?”田小蕙劈头盖脸地问。
律所确实不属于工商局管辖对象。但工商局一个离异科长的心思,完全被一个律师占据了。“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前两天不还在中山吗?”田小勇说道。
“是呀。哪又怎样?她前一分钟还在中山呢,现在正好离开了,时速两百多公里。不行吗?你去追呀?”田小蕙有些讥讽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