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不同往日。下次再请你们一起吃饭,向她赔罪就是。”田小勇轻快地说。他觉得徐曼故意把堂妹拉扯进来说,无形中拉近了她和自己的距离。
“勇哥,你一个人出来吃饭,你女儿怎么办?”徐曼又问。
“有人照顾她的。我表妹在我家附近的超市上班,也住在我那,帮我照看女儿。”田小勇解释道。
这时手机发出信息声,徐曼打开来一看,是田小蕙的私信:“徐曼,别光顾着吃,办好正事要紧。”徐曼笑嘻嘻地对田小勇说:“你堂妹让我不要胡吃海喝的。”但她没把第二句话告诉田小勇。
“别听她的,关她什么事。”话里话外,田小勇显然把徐曼摆在比堂妹更加重要的位置上了。
徐曼喝了一盅炖汤,又吃了一碗米饭,感觉早就超过了半饱,于是决定悬崖勒马。“勇哥,你是不是打算娶我呀?”徐曼以一句直白的问话,拉开了晚餐的正题。
徐曼如此直截了当,完全超出田小勇的意料。他一时语塞,涨红了脸,根本不知如何应答。徐曼并不替他解围,像一个冷酷的考官,纹丝不动地坐等答案。
“我……”田小勇瞬间沦落为申报工商登记的人,面对官方询问必须做出回答。“我哪敢娶你。我只是想找机会跟你交往一下,看看将来有没有可能……”
“哦。这样呀。”徐曼平静地说,“勇哥,那说明刹车还来得及。”
听了这句话,田小勇感到了透心凉。他想起堂妹曾忠告他,跟徐曼表白千万不要遮遮掩掩。他觉得自己昨天快递了那束“爱的呼唤”,已经够直接、够露骨了。如果不是朝思暮想寝食难安,他堂堂一个大叔级男人,怎么会做出那样幼稚那样陈年老梗的事来?可是此刻当着女神的面,他竟然不敢承认想娶她。他还是太虚伪太爱面子,没有真正领会到堂妹进言的精神实质。
“我……不想刹车。”心慌意乱的田小勇口不择言地说了一句,倒也做到了坦率。
“哦。假设勇哥驾车去一个想去的地方,你肯定不想刹车。但如果遇到了红灯,而且是永远不会转成绿灯的红灯,难道你不是必须刹车吗?”徐曼应对如流。
“徐曼,你怎么能肯定红灯不会转为绿灯呢?”田小勇负隅顽抗。
“我如果是你,当然不能肯定。但我是那个红灯本身,我太清楚自己,并以自己本来的面目,向任何一个司机发出这样的提示。”徐曼说道。
“可是,爱情需要了解。”田小勇已经慌不择路。
“你错了,勇哥。爱情如同权力,要么有,要么没有。你了解了反而会认识到,爱情不是获得的,而是一种存在。请恕我唐突,勇哥,你当初爱上你的前妻,是因为了解吗?”徐曼问道。
“可是你并不了解我。”田小勇变得神智错乱。
“对不起,勇哥。我不需要了解你,虽然并不拒绝在平常往来中增进彼此了解。如果我爱一个人,我会尽量多些了解她,不是为了发现本来不存在的爱,而是为了更好地爱她。坦白地说,勇哥,我不爱你。这不是你的错,我也无需为此担责。当然,我非常感谢勇哥的一番美意。无奈天各一方,不得不辜负,还望勇哥就此打住。”
“徐曼,难道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田小勇近乎哀求。
“勇哥,谢谢你的晚餐。我也吃饱了,徐曼先行告退,请勇哥自便。”徐曼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包房,留下呆若木鸡的田小勇。
田小勇并不知道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他的脸色经历了怎样的千变万化,更别提内心的五味杂陈。他整个人陷入悔恨当中。然而,他既不是追悔除夕夜浮光掠影的心灵悸动,也不是惋惜自己功课不足匆忙上阵,甚至不是扼腕叹息没能大声说出我爱你。不是。都不是。田小勇只是觉得自己明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竟然不顾廉耻地说出了最后那一句话。而正是那句话,让他觉得丢尽了所有的脸面,丧失了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因为当他无奈地说出那句话后,徐曼根本就不屑于回答,吝啬到连重申一次立场这样敷衍的姿态都不肯做出。而是我行我素,谢了我的晚餐——难道我田小勇就是一顿饭钱吗?
“买单!”田小勇愤怒地站起身来,吼道。
“勇哥,单已经买过了。”服务员答道。
田小勇一下子跌回到座位上,此时必是他脸色演变到最为难堪的一刻。他像所有不能坦然面对人生的男人一样,买单之前就已经偷梁换柱,将生活里一次寻常的失意转化为他人的无礼和刻薄。徐曼付了饭钱,虽然不是为田小勇的失意买单,至少表明她的大度洒脱,甚至顾念他是田小蕙的堂兄而暗含些许怜惜之意。但田小勇绝不这样认为,他毫不迟疑地判定了徐曼的傲慢,如同蒙受了奇耻大辱。田小勇终于从一枕黄粱中醒来,徐曼从他的爱意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不曾出现过。无论如何,徐曼成功地说了不,以她自认合适的方式。她不知道,并且不在意,田小勇如何从这次彻底失败的告白中走出来。要再过几天,田小勇才会将满腔的愤懑发泄出来。当然,他再也不想见到徐曼,于是代人受过的,便是他无辜的堂妹田小蕙。
徐曼回到家才知道田小蕙根本无心做饭,下班后走出医院,在大门口肯德基吃了份套餐了事。徐曼赶紧坐下来向田小蕙汇报,并且知道她不会只满足于结尾。
“小蕙,我今晚好机智呀!”徐曼说道:“我怕上来就亮出底牌,倒了两个人的胃口,白白浪费一顿海鲜大餐。所以我要求勇哥吃饱了再说,不过这样可能让他更加难过。”
“我还想着说不定你和小勇谁良心发现,给我打个包带回来,让我也吃上一口。看来我是自作多情了。”田小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