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耳闻。”卫秀道,“说来,我曾也识得一位名唤周玘的年轻人。”
侍立在侧的阿蓉神色一滞,转眼间,便又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濮阳很感兴趣,忙问:“可是同一人?”
“兴许是,也可能不是。”卫秀说道,“我识得的那位周玘,是一任气好斗的游侠儿,为祸乡里多年。不过后来,耳闻他投军去了,之后便没有了消息,连邻人都不知他生死。”
濮阳思考了一番,喃喃道:“那极有可能,便是同一人了。”
若有此前缘,与这位周将军接触,也不至于师出无名。濮阳转颜笑道:“先生真是我福星!”
言下之意,几乎是已经认定了是同一人。
卫秀挑眉:“万一让殿下失望了呢?”
濮阳面不改色:“先生是我福星,又岂在这一事。”
卫秀摇了摇头,诡辩,公主真是生错性别了,若是位小郎君,不知有多少小娘子愿为她趋之若鹜。
她想罢,又看了濮阳一眼,濮阳笑吟吟地任她看,一双水眸中情意毫不遮掩。
没生成小郎君也不差,大约是天生的痴情子。卫秀看着濮阳,脑海中生出一个念头来,是否能利用公主情意谋取些什么。
这念头刚一出现,便有一股强烈的抵触一同冒出。卫秀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抵触。不过她略一沉思,便觉得,世间道路有千万条,情意,是最靠不住的,谁能保证真心能永恒不变?靠公主一时情意,太过飘忽危险。
濮阳不知她在想什么,正欲说话,便见长史自门外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若无大事,他不会如此失态。
濮阳站起身来,盯着他跑近。
长史跑到近处,稍稍匀了口气,弯身行礼后,便道:“殿下,陛下盛怒,宫中来了人,请殿下入宫相劝。”
濮阳知他做事妥帖,定会问明原因,便道:“何事致陛下盛怒?”
“还是凉州的事。”长史擦了擦额上的汗,将从宫里来人的口中问得的事说了来。
原来魏军屡战屡胜,眼见胜利在望,可羌戎却似打不完似的。卫攸遣人查探才知,凉州境内不断有已是大魏子民,与汉人杂居的夷人投入羌戎阵营,明知他们节节败退,仍是每日都有夷人从军。
这分明是叛军在蛮族中民心所向。
濮阳大惊,关中数地,羌胡、戎狄、氐人、鲜卑等数族,加起来有四十余万之众!卫秀也想到此处,面色阴沉下来,望向濮阳。
濮阳勉强一笑,道:“等了数月,先生之作也是时候呈到御前了!”
卫秀点头,她与公主想到一处去了,有此现实,《徙戎论》便更有说服力。
“先生等我佳音!”濮阳大步走了。
有此事,只怕朝廷还会往凉州派兵,这些外族若还想留在关中,只怕将来,日子不好过。可关中土沃物丰,塞外贫苦清寒,久在富庶之地,又怎肯轻易外迁?
卫秀思索着破解之法,阿蓉低声道:“公主问起周玘时,先生为何要认?”
卫秀正在想如何平了羌戎,最好能在数年内不再为乱,便合着眼,道:“周玘无根无基,诸王与公主定然想拉拢他,公主为人谨慎,此时只怕已令人去查周玘背景了,我与他明面上的几次接触,瞒不住,不如承认了,似是而非,公主反倒不会怀疑。”
阿蓉了然,见室内有些闷,便开了侧面的一扇窗。
第41章
此一去,公主夙夜未归。
春夜沉沉,寒凉浸人。
卫秀坐于檐下,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眼中隐现胜券在握。公主漏液不归,怕是让皇帝绊住了,《徙戎论》呈对了时候。
不过,与之相对,安静的生活,怕是,也要就此打破。卫秀微微叹了口气,调转轮椅,往寝室去。
隔日一早,濮阳便回了府。
卫秀早起,在庭中等她,见那一抹水蓝的宫装终于出现在院门口,她的幽深的眼眸略一凝结,便渐转为明朗。
濮阳眼角眉梢,皆是喜气,见卫秀等候,更是眉眼弯弯地对她笑了一笑:“我有佳音与先生,先生可要一闻?”
卫秀并未回答,而是示意仆役在她身旁设了一座,再问:“时辰还早,殿下可用过早膳了?”
先生真体贴。濮阳心下一暖,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柔下来:“已在宫中用过。”一面说一面在座上坐了下来,自将昨日之事说了,“陛下一看罢先生《徙戎论》,便拍案叫绝,以为惊世之作。”
按目下这情势,确实称得上“惊世”之作了。卫秀矜持一笑:“如此便好。”
做成了此事,濮阳也是甚喜,见卫秀靠在轮椅上,眼底一抹淡淡的青黑,显是昨夜未得好眠,怕也是牵挂着这一事。
濮阳渐渐隐没了笑意,担忧道:“只怕自今往后,先生不复往日清净。”
如此贤才,谁不愿争相招揽?就是陛下,昨日也显出眼馋来,几乎要立即便召见,还是濮阳劝说,才勉强罢手,只是,怕也撑不过三五天了。先生体弱,不宜奔波。濮阳便道:“我替先生挡了,只是有些可挡,有些则是挡不住的。”
若一直为隐士便罢,但《徙戎论》一上,分明是说卫秀也有入世之心,识才之人,谁肯善罢甘休?
卫秀淡淡一笑,反温声劝起濮阳来:“殿下何必忧心?我早已做好准备。本就是为殿下效力,岂能贪图一己清净?”
濮阳便又高兴她将自己放在首位,又心疼她勉强自己,只是眼下也确实没有旁的法子了。濮阳便忧心地看着卫秀,然后,竟让她想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一时间,濮阳的目光轻柔地如水一般,卫秀皱了下眉,心生警惕,感觉公主又要说些厚脸皮的话了。
果然,濮阳便说出了这好主意:“先生不如娶我为妻,我洁身自好,举朝皆知,我的驸马推辞众人招揽是情理之中的,想来不少人会主动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