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旧 作者:若花辞树(上)【完结】(73)

2019-03-27  作者|标签:若花辞树 如旧 作者 若花 辞树

  不知她为何有这一问,皇帝疑惑,却也平心而论:“先生当属经世之臣。”魏国已定,她做不了救国于乱世的济世之臣,也做不了翻云覆雨图谋亡国的乱世之臣,自然便只剩下经世之臣。

  卫秀却摇了摇头:“陛下错了,我之所能,在于乱国。”

  皇帝闻此言,心头禁不住便跳了一下,他望向卫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像要割破她面上波澜不惊的面具,看到她的真实面目。他笑意危险起来,问:“先生何出此言呐?”

  气氛突然便如张满了弦的功,使人提心吊胆。

  卫秀看着皇帝一听乱世,便本能堤防,如此费尽心思得位,又如惊弓之鸟一般费尽心思担心失国。当真是可怜。

  她像有意逗着猎物的猎人,像小心舔着刀口之血的兵士,明知一着不慎,便会被猎物反噬,明知稍不留神,便会被锋锐的刀刃割破舌头,她仍是忍不住,恶意地想看一看皇帝心中的惊慌失措。

  卫秀看够了,便从容不迫道:“我通一些经国之术,却更善乱国之道。来日南下,愿为大魏乱齐宋。在此之前,秀更愿闭门读书。”

  原来是说这个,原来她志在疆场,皇帝蓦然松了口气,像是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他身子向后靠了靠,衣袍上金线刺绣而成的腾龙随之而动,如活了过来一般。他望向卫秀,笑意轻松道:“总有那一日,能让先生一展宏图。”

  卫秀微微欠身:“愿如陛下所言。”

  “说来说去,那终是将来之事,眼前要紧,是如何安置那数十万羌戎,先生可有良策?”皇帝探身问道。

  “化阻力为动力便可。”卫秀道。

  皇帝听罢,先是疑惑,随即豁然开朗,禁不住一声声笑了起来:“先生果然妙人,唉,若是在军前,定也是妙计百出。”

  门外有一宦官入门来,先拜见,而后道:“濮阳殿下请见陛下。”

  皇帝心情好,笑着道:“来得这样急,朕还未与卫卿说上几句。”说是如此,但他下一句便道:“快让七娘进来。”

  宦官也笑着应了,快步退了出去。

  卫秀转头望了眼殿门,再回头,便见皇帝面色柔和慈爱地同看了眼殿门,又吩咐身旁的大宦官:“去煮盏热茶来。”

  濮阳很快便进来,她衣上沾了一层细密的雨珠,乌黑云鬓,亦有湿意。

  又下雨了。春雨含潮,饮盏热茶,恰可去寒。卫秀对着濮阳弯了弯身,濮阳见她好端端的,陛下的神色也颇愉悦,便松了口气,坐在皇帝身旁,与他道:“可有扰了阿爹谈兴?”

  “倒不曾。”皇帝笑了起来,半白的胡须也跟着抖了一抖,又仔细问道,“方才去了何处?”

  濮阳便答了起来,此间宫人奉上热茶,濮阳也接了过来,像是早已知晓是皇帝特为她备下的,笑着道了谢。

  卫秀在旁看着,公主少见地显出小女孩方有的娇憨之态,也会嫌弃茶太浓,有些苦,与平常很不一样,却同样的让人喜爱。

  看这父女二人其乐融融,她心像被扎了一下,疼得厉害。

  公主是无辜的,卫秀想道,可大势所趋,往往死去的,都是无辜之人。

  第47章

  雨仍在下,细密如丝,看似不大,可人一出去,便会淋湿了衣裳。

  皇帝送濮阳与卫秀至宣德殿外,窦回感觉外面寒凉湿冷,忙令人取了披风来。皇帝仰头看着屋檐外灰蒙蒙的天,曼声道:“卫先生有计量,本不该勉强,然在那之前蹉跎岁月,也实是憾事。”

  攻齐宋之事无期,贤才也不能置于荒野,皇帝好言劝说。

  卫秀婉拒:“人各有志,望陛下见谅。”

  皇帝眼色一沉,略感不快,也不看卫秀,仍望着外头愈发急促的雨势,不疾不徐道:“名士陈渡,也曾有志,误入歧途,幸而幡然醒悟,立于朝堂。”

  陈渡为何成魏臣,因他三个弟弟皆被罢官回家,他父母家人轮番劝说,休要因一己之志,损阖家前程。他心中愤懑,从家中搬出,易宅而居,但最终仍是妥协了,入崇文馆为编纂。

  听皇帝举陈渡为例。濮阳眉心一跳,忍着没刻意去看卫秀。取了披风的宦官快步过来,濮阳亲接过,为皇帝披上。皇帝自己拢了拢领子,看卫秀一眼,笑道:“自然,先生与陈渡不同,他腐朽幼稚,先生心怀天下,怎可相提并论?”

  濮阳轻笑,像是在给皇帝帮腔:“本就是不同的,陈渡固有可敬之处,却不及先生深明大义。”

  皇帝听到“深明大义”四字,神色果然好了些。卫秀便看了濮阳一眼,论找皇帝的脉门,真是谁都比不过这位殿下,她也随着道:“学有所成,本就为天下,我心分明。”

  却没松口要入朝。

  皇帝多少放心了,笑着道:“先生且去,明日再来!”

  回到府中,刚近午。

  濮阳一路都没说一句话。她撑着伞,走在卫秀身旁,为她挡雨。小院就在眼前,卫秀以为公主会如往常一般赖着留膳,谁知,她却在院门前停下了。

  卫秀不解,疑惑抬首,目光触及公主的肩头,才看到她另一侧的身子在伞外,衣衫皆已薄湿。

  “殿下……”她扶着伞柄,欲将伞往濮阳那侧挪过去,濮阳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指尖带着凉意,还沾着雨水,一贴上来,激得卫秀便要缩手。濮阳却紧紧地握住了她。

  她的手心也是冷的,一定是受凉了。

  “殿下先去换身衣裳吧。”卫秀挣不脱,干脆就不挣扎了,温声劝了一句。

  濮阳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卫秀,卫秀也回视她。

  但她们的气势是不同的,濮阳磊落,毫不掩饰自己的温柔,眼中的光华,如春夜的江水,映着静柔的月华。相比之下,卫秀的毫不避让,竟像是故作声势的逃避,像是弃械而走的逃兵,却不承认自己的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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