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传来人声,“你怎么背着我一个人玩?”
傅琅抬头一看,腊梅枝条簇拥之中,裴瑟正抱臂站在廊下,那里地势低,她比坐在阶上的自己还低一点。她嘿嘿一笑,“你喜欢它?那就给你玩。”说着也不管自己的手还摸过肉,顺手把猫抱起来,塞进了裴瑟怀中。
裴瑟下意识抬手抱住了猫,那猫吃饱了,在裴瑟怀里并不闹腾,也不认生,反而张开嘴来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又不由责怪道:“你手上还有油呢,弄得它身上都是。”
裴瑟一贯爱干净,衣服上沾了点茶水都要立即换掉,现在却不管自己身上沾了油,傅琅气得笑了,本来盘腿坐着,现在以手撑地跪坐在了地上,探身向前,“它身上比油脏多了!你有这么喜欢它?我吃醋了,不给你抱了。”她伸手出去要从裴瑟怀里把猫抢回来,裴瑟急忙躲避,一边抬头道:“你别欺负——”
她的话被截断在口中,因为傅琅突然倾身下来,张口在她鼻尖轻轻咬了一口。裴瑟怀里抱着暖烘烘毛茸茸的一团,愣在了那里,仍仰着脸。傅琅的圆眼珠里有些戏谑,看着她脸上的错愕,殷红舌尖在高挺的鼻梁上慢慢刮过,随即向下找到了嘴唇,齿列咬在那柔盈的一瓣上揪了一揪,舌尖便探进了露出的缝隙找到了另外的舌尖,纠纠缠缠,柔柔软软。
傅琅手上有油,乍着手并没有碰她。裴瑟这些天下来,无师自通地早已闭上了眼睛,但毕竟禁不住撩拨,面颊又染上了一层绯红。裴瑟怀里的猫安安静静地打起了呼噜,两人良久才分开,都有点气喘,都没有说话。
傅琅熟门熟路地从裴瑟袖子里掏出了手帕来擦了擦手,又重新塞了回去,仍跪坐在廊上,打了个唿哨,十分快意似的,其实像足了一个小流氓。裴瑟看着,并不生气,却突然开口道:“你还想不想看星星?”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这下轮到傅琅结结实实愣了一下,“看星星?”
裴瑟道:“上次说西边山高,带你去那看星星。现在是去不成了,不过这里也不错。去不去?”
那还是留春节的时候,她坐在马背上,仰头看着平阳城外漫天亘古不移的星光,她说“我们齐国的星星真亮啊”,其实最闪亮的是心上人。心上人说:“西边山高,星星近得伸手就能摘下来。以后带你去看。”那是暮春,夜风绵软温暖。她那时见识浅,没有听过更好听的山盟海誓,还以为那就是最好的时光,可与现在相比,从前的日子里再不会有更幸福的时刻。
作者有话要说:
1 【与现在相比,从前的日子里再不会有更幸福的时刻。】……恕我直言,以后也难。
2 其实我能get到金明长豫的甜……
可惜是变态甜。
第87章 第三十一章(一)
许是因为夜还未深,沈城的夜空还是深紫色,丝绸般拥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傅琅跟着裴瑟从城墙脚下拾阶而上。守城的将士来来去去,驻足行礼,裴瑟只是略微颔首致意,一路带着她走到了城墙北侧的边沿上。北侧远离官道,城下是起起伏伏的山丘,黑魆魆地沉默着。
裴瑟向下指了指,“黑夜里看不见,其实那里漫山遍野全是山梅,一直过了沈城,漫到沈丘。”
傅琅随口道:“要看星星就看不见梅花,要看梅花就看不见星星,总是这样。”
裴瑟并没有接话,而是随着她的目光仰面向上看去。这月色不知是新是旧,不知从何年何月起便虚茫茫地罩着边关,百年前如此,百年后仍将如此。星光也不知是新是旧,不过闪烁长明,总有副年轻情态。亘古刹那都凝固在逐渐黑透的天幕之上,模糊了岁月的刻度,冰冷的城墙不语不言。
夜风渐起,傅琅的手被吹得又冷又僵,裴瑟察觉了,便把她的手抓进了自己袖子里,用手捂着。傅琅突然问道:“瑟瑟,什么时候下雪啊?”
裴瑟失笑道:“这怎么说得准。怎么问这个?”
傅琅想起了高州,不服气道:“怎么说不准?以后我给你找个算天气的半仙来,吓死你。我喜欢下雪。”
这话她是说过的,裴瑟垂下眼睫想了想,方才问道:“为什么?”
傅琅又往她身边凑了凑,“父亲死的那天也下雪了。”裴瑟没想到是这个缘由,不禁侧目去看了看她,但见傅琅神色如常,像在讲什么十分轻适的事情。傅琅察觉了她的目光,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臂,“有什么呀,你听我说。”裴瑟没有接话,她便继续说下去:“那时候雪宗城里的人已经很少了,我很害怕被丢下一个人,父亲就说,怕什么,雪是天神,见雪如晤。”
其实齐地多得是神灵精怪的传说,这个说法也是由来已久,裴瑟点了点头,“是有这样的说法,我听说过。”
傅琅道:“所以呀,见雪如晤,我很喜欢下雪。下雪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怕,他们也许会回来看看我,看看我有没有听他们的话,做个正直的好人。”
晴朗星空中星月光彩垂落在城墙上,看得久了,觉得那月亮分外单薄,天分外高远,站在这样的天空底下,只觉得再没有比沉默更恰当的话语。
天地这样孤寂,凡尘俗世如此渺小,人如此渺小。裴瑟想起了月余之前沈城初雪那夜,傅琅一个人在驿馆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傅琅像是可以洞悉她的心思一般,突然开口道:“那时候我在想,要把好多心思,好多故事,都说给你听,可是走之前没来得及告诉你,有一点点难过。”
裴瑟不知道该说什么,傅琅轻声叫了她一声:“裴瑟。”
裴瑟只是低声“嗯”了一句,胸腔里缓缓涌起了一种怅惘迷惑和充实交织的情绪。沉默笼罩四野,静得能听见烈风吹过莽莽苍苍看不见尽头的荒原山石的呼啸,又在山梅岭中一点点被细瘦枝干掰折撕碎。傅琅被冬风吹得有些僵,裴瑟伸手把她拉到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