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琅道:“探亲。”
车夫笑道:“姑娘有亲戚在燕岭?看姑娘手笔,必定非富即贵。”
傅琅知道雇辆车用一块玉玦是太多了,何况在偏远边地,奈何她身上实在没有零碎钱币,也只是笑笑:“你拉车不容易,大冷天的。”
车夫道:“姑娘好心肠,只是到了燕岭,东西都不贵,可别再这样大手大脚了。”
傅琅奇道:“燕岭极北苦寒之地,又是边塞,物价会不贵?”
车夫道:“这些年大公子打理朝政,边地百姓得利,燕岭就是其中最得好处的地方之一呢。”
傅琅顿了顿,问道:“大公子?”
车夫这才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孤陋寡闻,看了她一眼,耐心道:“姑娘不是齐人吧?齐国大公子说是公子,其实是公主呢。十年前三公子被送到陈国做质子,陛下又久病,朝内全凭大公主操持。公主主持军务政务,和男子无异,是以我们齐人都叫她一声大公子。”
傅琅勉强笑道:“我自小随父亲四处经商,的确没有听过,想必是极厉害的人物。”
车夫正要调侃她,只听前面街市一片哄乱,定睛一看,原来一群守城兵士正在盘查过往路人。其中几个兵士拉着个妇人,那妇人似在挣扎,却有兵士道:“燕岭城内人人都要有朱印的居留符,就你没有!没有居留符,谁敢说你不是蛮人探子?还不快跟我们走?”
那女子似有怨愤,挣扎几下,为首的一个士兵骂了句粗话,往掌心吐了口唾沫:“娘的,大冷天给爷们找这个晦气!”
傅琅看得皱眉,又问道:“居留符?”
车夫附耳道:“居留符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燕岭通商,早就不用这什么符了。”
傅琅道:“那他们这岂不是在故意欺负这姑娘吗!”
她声音清朗,不必高声,自有一种嘹亮。一时间引得不少人都往她这里看,那边几个兵士闻声也朝她走过来。
车夫暗道不好,傅琅也知道自己惹了事,然而她多年在安期楼,不但不曾在街市上与人争论,更没见过如此阵仗。她当下也有些慌神,但更多的还是不忿。他们这边马车停在官道上,已经惹得不少人围观,后面也有一架马车停下来,倒并不催促。
车夫急道:“我们快走吧……”却见她人影一晃,已经跳下车辕,指着那几个兵士:“现在燕岭哪还要居留符?你们不过欺负她不敢与你们争论——”
那几个兵士一贯是专门拿“居留符”这个噱头哄骗新来燕岭的外乡人,以此牟利的。他们做多了这样的事,也有了经验,一看傅琅身着布衣,即知是个好惹的,互相对视一眼,就打算把傅琅一并骗了。
车夫急道:“姑娘,快上车,你碰不过他们!”
傅琅不耐烦道:“不会少了你的!”从袖中掏出先前那块玉玦抛给他,向他使了个眼色:“我也到燕岭了,你走吧!”
车夫不明就里,但玉玦已经到手,前面又有惹不起的士兵,当下思量一个来回,一咬牙,也不管傅琅是什么意思,一抽鞭子,车轮辘辘转动,驴蹄子倒得飞快,转眼没了影子。
那玉玦虽然只是一闪,可几个兵士里也有识货的,一眼看出成色上佳。一时之间几个人重新打量傅琅,见她声势夺人,容貌又好,出手便是一块玉玦,竟然是块如假包换的大肥肉。为首的一个上来就搡了傅琅一把,大声喝道:“我们军官执法,要你教么?!你有居留符么?搜身!”
傅琅被推得一踉跄,差点摔倒,另外几个也一哄而上,傅琅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推搡到墙角去,口中还在骂:“居留符个屁!多少年不用这玩意了,还用这个骗钱害人!”
围观路人指指点点,有个小兵回头抽刀:“谁在官道聚集挡路?可还要爷们教训?”
围观的人多半是城中百姓商户,闻言纷纷散开,那小兵得意了半晌,把刀归了鞘才走。
后面那辆马车却没走,车帘掀开,有人躬身从里面出来,落地的一双马靴,却是连鞋底都干干净净。
这边傅琅被一群士兵逼到墙角逼仄处,也有些害怕,下意识捂住胸前——那里藏着她全副身家。士兵们看她样子,也并不着急,笑嘻嘻道:“老大,我来搜吧!”
为首的哂道:“什么好事都轮到你?起开,我来搜!”说着一双手就粘上傅琅胳膊,虽然隔着粗布衣裳,仍是触手软腻,他忍不住捏一捏,眉开眼笑道:“姑娘,你是哪家的姑娘?我好叫人去提亲啊!”
傅琅心头火起,一脚就踹了上去,正中要害,那人被踹得“嗷”一声,捂着肚子退后几步,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给我抓起来!”
傅琅扭头就要跑,却被无数双手抓着不得动弹,不由自主躲避着蹲在了地上。她头发也被抓乱了,木簪掉在地上。有一双手却绕到她的胸前,她恶心得就要尖叫,却听近处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来:“放开她。”
那人声线清冷,并不高声,却有十万分的威严。抓着傅琅的士兵们虽然不知道那是谁,却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齐刷刷朝那人看过去。
那人穿着军中士兵甲冑,一眼之下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身形虽然高挑,但骨骼毕竟纤细,肌肤极白,竟是女子。
抓着傅琅的人呸了一声:“随便是个军爷就能管得了我们么?真当自己是——”
他突然住了嘴,因为那人身后站着个黝黑皮肤的男子,身着城卫甲冑,身形高大,此时闪身出来,鹰隼一样的眼光像一串钉子一样甩过来,又转头面对那穿甲冑的女子抱拳跪下:“属下御下不力,请公子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