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西对傅琅一向没什么好脸,傅琅自认不算好脾气,自然对这个廷西也没什么好感,闻言并不意外,“哪有山里孩子叫这种古怪名字的,何况又是那个孤拐性子。”
赤玉见她一脸了然,无奈道:“我还没跟你讲,你又知道了?”
傅琅也很无奈,“没办法,阅人无数,慧眼如炬。”
赤玉笑着推了她一把,“你怎么这么能胡说八道?”
傅琅道:“没办法,生来一副利齿伶牙……”
赤玉满腔八卦之心被她搅浑水搅得十分没意思,气得掀起被子蒙在傅琅头上,把她卷了卷推到床尾去,“你到底听不听?”
傅琅把被子掀开,顶着一头乱发:“既然赤玉姐姐如此坚持,那我就勉强听听吧。”
赤玉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廷西就是一点奇怪,一进平望城就不肯下车,一下车就跑进房间不出来。但她前几天也没有这样,所以我才琢磨着有问题。”
傅琅想了想,人人都有伤心地,换她回到陈国汝南城,也是一样郁闷,多半廷西也是跟平望城有些渊源。但这种事玄之又玄,又没办法跟赤玉解释,只说道:“过了平望城,八成就好了。”
赤玉道:“你真会算命啊?”
傅琅突然想起以前裴瑟也问她是不是会算命,神情黯了一瞬,才郑重告诉赤玉:“其实我也只是略懂……”
赤玉垂眼看着这个江湖骗子一样的著名美人胡说八道,慢慢摇了摇头,神情中多少有点悲天悯人,“你酒还没醒?再睡会吧,瞎算。”说着又把被子给她盖脸上了。
这次有戴望坐镇,一群人颇有些骄奢- yín -逸的意思,住的驿馆对面是间看着挺唬人的酒楼,戴望一看到酒旗招展,闻到好酒的香味,就念叨着要过去请大家的午饭。裴瑟没什么意见,一切由他安排,到了中午就要出门。傅琅也刚好走出房门,正听见廷西在跟裴瑟说着:“我们能不能不出去吃?”
这要求奇怪了点,傅琅忍不住扭头去看了一眼。廷西瘦巴巴的一个人,抓着裴瑟的一只手臂,而裴瑟另一手拄着拐,两个人都是歪歪扭扭的,简直不知道是谁在扶谁。
裴瑟道:“你不舒服?那我等会叫人送吃的回来。”
廷西连忙道:“那我还是去吧。”
傅琅无意多听,但也发觉廷西不是奇怪,而是很不对劲。廷西在裴瑟帐中一向不生事,时时恨不得让别人都看不见自己似的,从来没提过什么要求,更是不曾像今天这样过。不过廷西再奇怪,也是给裴瑟生事,按裴瑟的意思,这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边走边想,走到外面,才发觉平望城是个大晴天。闷在桐江多日,早就忘了太阳舒爽,傅琅一手搭了个凉棚,仰头看了一会碧蓝如洗的晴空。
戴望在酒楼里包了一层下来,把几张桌子指给傅琅看:“我们这边都是喝酒的,他们不喝酒的坐那边。”
傅琅一看,只有一桌人不喝酒,便往那桌边一坐。戴望奇了:“你不是挺能喝的吗?”
傅琅经过昨晚的事哪里还敢喝酒?但戴望这么一问,她也只好延续自己一向的油嘴滑舌,“我养精蓄锐,来日再战,你先努力。”
戴望一拍桌子,豪气干云,“酒量这种事情能养吗!一养不就没了?快坐过来一起努力!”
裴瑟正好走进来,人还在门口就瞪了戴望一眼:“管你自己。”
戴望嘻嘻哈哈的:“只许州官放火是不是?我们喝个酒你都管,还让我管自己?王姐,不过你也就管我这么两天了。明后天就回平阳,到时候可管不着了,要不我给你敬个酒吧!”
裴瑟在桌边坐下,低头整整袍子,气定神闲,“回去就打发你看宫门。”
她从无戏言,戴望立即闭嘴。
傅琅从裴瑟进门开始就一声不吭,菜一道道上来,她一道道慢吞吞地吃,听着赤玉时不时催廷西:“廷西,吃点菜,别老扒饭。”赤玉一边给廷西布菜一边自己吃,没过多久就吃得半饱。裴瑟见赤玉放下碗箸坐直了,便道:“你吃完了就回去,不用等我。”赤玉应了,起身对廷西道:“不管你了,我回去了。”
廷西立刻道:“我同你一道。”她生得瘦小,但是从来都十分镇静,这时候却几乎是跳起来跟着赤玉回了对面驿馆的。傅琅当然好奇,多看了几眼,但身边坐着裴瑟这尊大佛,也并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是斜着眼睛看着廷西跟着赤玉穿过道路回了驿馆。
裴瑟食不言寝不语,慢条斯理地吃饭吃菜。傅琅想跟裴瑟说“你觉不觉得廷西有点奇怪”,但裴瑟八成会说“你那时候也很奇怪”;又想说“廷西看起来不像是有十五岁”,但又怕裴瑟会说“你看着像三岁”。她最近实在是开口就能噎死人,刚才还能噎死戴望,傅琅压根不敢跟她说话,哪里还敢动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心思?
这么斟酌之间,裴瑟已经放下碗箸,说了句:“我吃好了。”
傅琅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即意识到裴瑟是个让人伺候惯了的,连忙也放下筷子,从墙边拿了她的拐杖递给她。裴瑟接在手里,慢腾腾地往门外走去。
这一带酒楼驿馆繁多,又是好天气好日子,便有人选在这天开业挂桃符。依照齐国民俗,开业时要放鞭炮,两个人甫一出门,便听到旁边楼上响起了劈劈啪啪的炮声,红纸碎屑在空中飞扬着跌落,挟带着火药味和土屑掉下来。有红纸弹落在傅琅脸上,打得疼了一下。
放在往常,傅琅是要破口大骂的,有人当街走着,放什么炮?她有点生气,转念一想,又觉得没道理生气,毕竟常人这时候快走几步过了街就好了。但裴瑟走不快,她只好一手挡在裴瑟头顶,另一手扶住裴瑟的手杖,还没话找话起来:“你慢点走,急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