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豫道:“没有什么?今年南境收成甚好,府库理应充足。”
太史道:“但南境几十里城邑,在这种情况下反而也遭了饥荒。”
长豫住了口,公卿中有人问道:“这却奇怪了,收成不错,府库充足,救助难民理应有余,怎么我们自己还遭了饥荒?”
太史公不敢再说,裴瑟开口道:“因为我们齐国人在南境取兵援越不算,还不知从哪里调配出来另外十万兵马到了越国。南境本来只有十五万将士,便只有十五万的应时粮草。如此一来,二十五万将士在越国征战所用粮草,竟致南境百姓无粮可用,无柴可烧,就这样生了饥荒。”
殿中静了一静,又有公卿问道:“那么这十万兵马,是哪里来的?”
裴瑟垂目道:“世子,此事当时是你掌领的。是求胜太过,还是另有其因?”
长豫面色没变,沉吟道:“我当时的确只从南境驻军中批给齐将军十万的人马,至于二十五万之数,实在耸人听闻,并不知道太史大人是从何处探查得来。”
太史见这情形,也只好答应重新查过。一时间散了朝会,议论纷纷,裴瑟并不理会,起身要去合川宫探望齐王。天已经冷了,一到后宫,道路渐窄,便有呼呼的风声从道中穿过。鹤见宫前空荡无人,大概是宫人疏漏,大白天的犹自摇晃着几盏灯火。
她在那里停了一步,盯着那明明暗暗的灯火在白日中晃动,突然心思一动。
傅琅正在厨房蹲着偷厨师的新菜吃,有人敲了敲门,“这位姑娘,我有一事请教。”
傅琅蹲在地上回头,果然是裴瑟。她看见裴瑟深衣峨冠的样子就笑起来,“公子姐姐,您请说。”
裴瑟的脸隐在阴影里,声音却很柔和,“我今天问了人,都说婚仪六礼很麻烦的,什么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要六礼备,才能谓之聘;如果六礼不备,就谓之奔。所以来问问你的意思,姑娘,你想怎么办?”
傅琅嘴里还塞着块肉,有点没反应过来,“那么麻烦就简单点办嘛……”
裴瑟便伸出一只手来,递到她面前,“好,听你的。走吧,现在就办。”
傅琅傻呵呵抬手由着她拉起来,走出大门坐上马车还有点晕,“办什么啊?”
裴瑟像是有些疲惫,往车壁上靠了一下,转瞬间又重新精神起来,扳着指头算,“你看,这六礼其实都不过是父母双亲的事,两家来回送礼,怪没意思的。你也没有父亲母亲了,我也只剩个老父亲,那咱们去见见他,就算办好了吧?”
傅琅听得愣了,抖着一根手指指指自己,“我?”又指指裴瑟,“你父亲?齐王?见一见?”
裴瑟点了点头,傅琅继续愣了半晌,紧接着就喊人:“停车!停车!见一见?我满头灰!我刚吃了好多肉!我都胖了!我穿的这是什么啊?”
裴瑟笑着拉她,哪里拉得住,傅琅挣开她就要跳车,“裴瑟!你太过分了!我跟你不共戴天!”
裴瑟没让车停,“怎么就不共戴天了?”
傅琅没话说了,沉默了半天。裴瑟又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傅琅气鼓鼓,“我呼吸!我喘气!”
裴瑟笑了起来,叫人停车。傅琅立刻跳了下去,往回走了两步,又回头来看,果然裴瑟也下了车,只好走回去,“你、你得提前跟我说呀,我……我吓死了。”
裴瑟道:“那就要跟我不共戴天?”
傅琅四顾一番,发觉无人在看,便大着胆子伸手捧住裴瑟的脸,在她鼻梁上轻啄了一口,“我不跟你不共戴天,我可高兴了!你看,我现在灰头土脸的,好难看。等我好好收拾一下,改天跟你去!”
裴瑟一时兴起就来叫她进宫,也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可是眼前的傅琅穿着素色锦衣,头发用她的玉簪随意挽着,容色已经鲜明过昭昭日月,并没有哪里不妥帖。她也伸手捧住傅琅的脸,“你哪里灰头土脸了?这样很好,宜室宜家。”
傅琅愣呆呆的,“宜室宜家?”
裴瑟点头,“适合娶回家的那个宜室宜家。”
傅琅脸红红地笑了一会,把她的手打开,向前一步抱住眼前人,头埋在她肩窝里,闷声道,“裴瑟,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我……那你把我娶回家吧。”
第46章 第二十章(三)
齐王这一年来身体好了许多,裴瑟来时,齐王正在殿外站着。齐国尚水德,君王衣袍便是纯黑,冬日里看来倒有几分肃穆。裴瑟拾阶而上,到了跟前扶起齐王的手,觉得手仍是冰凉,才问道:“父王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凉。”
齐王道:“知道了,以后不出来了,不等你了。”
裴瑟才知道他原来在等自己,便扶着他进去坐下,解释道:“儿臣本来要散了朝会就来的,可是走到一半,又返回去了。”
殿内虽然沉闷,但案旁养着株比人高的龙游梅,被室内暖气药气薰得早就乱了物候,初冬天气里已经闷出了花骨朵。齐王喝了口热茶,“是想起什么来了?”
裴瑟站在那树下想了想,突然俯身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齐王起初惊诧,接着便笑了起来,“你就想随便把人家姑娘拉过来?跟你来才怪。”
裴瑟有些脸红,低声道:“我昏头了,想到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