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卵石上沾了冰块融化后的水渍,她没有脱鞋,直接走过凹凸不平的鹅卵石,慢慢欣赏着水晶棺材里包裹着的美人。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所爱着的美人,都有着精致硬朗的骨相,因此即使被冻住脸颊稍稍凹陷也依旧显得栩栩如生,就像是睡着了。
她很是怜爱地看着离她最近的那个棺材。
这是刚刚才死去的秋棘,面色比起别的都要鲜活很多。
大概因为这个秋棘的年龄比别的大,所以眼里的感情色彩有着比起孩童更加饱满的神情。
宇文荆只要看一眼,就能感受到这个女子在死亡那一刻心里所包含着的卑微又执着的爱恋和期盼。
她喜欢这种毫不掩饰的热忱,又同时畏惧这种炽热的深情注视,就好像自己,真的被人爱着一样。
她自嘲地摇摇头。
不该相信的,这种爱情都是骗局,她们只会爱着此时的你,不会永远对你抱有这种迷恋的态度。
她们作为鲜活的人,怎么可以不会改变自己的感情。
等到她们不再对自己流露这种迷恋时,自己该是多么可怜又可悲的角色呢?
宇文荆缓缓站起来,慢慢顺着棺材走。
密室里夜明珠随着时间的打磨越发明亮,照射着宇文荆的面庞,浓密的睫毛在她眼下打出漆黑的墨鸦一般的影子,她走过十一个棺材,驻足在了她最为心爱的那个棺材面前。
棺材里的桃花依旧是那样的鲜艳颜色,似乎从未被时间所左右过。
世间很多东西,正因为无从得知答案,而更让人觉得好奇喜爱。
她永远无法得知第一个秋棘是否爱着自己。
也永远不知道这个秋棘身处何处,能不能再次成为自己的标本。
她离开这么多年,还会爱着我吗?
她会想起我吗?
宇文荆忍不住回忆那个人的音容面貌,却完全记不得那个人的脸是长得什么样子,只是忍不住想起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忍不住想起她微笑时嘴角的弧度,忍不住想起她递给自己桃花时的纤细手指……
她眼里的水汽慢慢汇聚,顺着眼角打在鹅卵石上,然后消失无踪。
宇文荆轻轻张开嘴,声音在喉咙里转了半天,依旧发不出半点声响。
其实我,很想念你。
她突然捂着嘴放声哭了出来。
我一直很想念你,秋棘。
宇文荆紧紧捏住那株桃花,猛地站起来,然后她感到一阵血气冲上脑,她甚至来不及抓住什么,就感觉鞋底打滑,整个人摔了下去,后脑重重磕在卵石地面上。
那一瞬间桃花外外面裹着的物质被她捏碎,空气顺着缝隙进入,她手上的妍丽花朵便转瞬凋零,又被震碎成了齑粉,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门外的人听见响声,没有询问便立刻进来了。
宇文荆躺在地上,毫无知觉。
那人细细看了她一眼,终于在看到她脑后慢慢晕染开的血迹时缩紧了瞳孔。
“宇文荆,宇文荆你醒醒。”
她把宇文荆扶起来,宇文荆水上的凝胶状物质便因为抖动而化成了水,连着桃花湮灭后的齑粉一起不见踪迹。
她拍了拍宇文荆的脸:“宇文荆,你醒醒,别睡啊。”
见宇文荆始终毫无知觉,她只好把人打横抱起,出了密室,还不忘把门锁好。
还好出去没走几步就看见正带着人巡视的刘管家。
刘管家看见宇文荆的时候明显吓了一跳:“小姐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摔着了,快去叫大夫,再派人去请太医。”
刘管家转头让身后两个侍卫分别取找大夫和请御医。
“这,这……月华小姐,小姐是怎么摔着了,我看着摔得不轻啊。”
月华撕下自己的衣袖帮助宇文荆止血:“密室摔得。”
“啊,小姐怎么又去了?”刘管家面色有些惶恐,“她不会想把现在这个也加入她的收藏吧?”
月华摇摇头,看着刘管家的神情非常讽刺:“您这是在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刘管家终于松了口气:“我想也是,毕竟她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月华打断:“管家您是不是嫌命长了,别什么都乱说,烂在肚子里的东西才是能护住你性命的东西。”
刘管家住了嘴,一脸愁容看着宇文荆紧闭着双眼的苍白面色。
“小姐的命真是不好,早知道当初就听那个算命先生的话了,不然也不至于到了如今弄成这样。”
月华包扎的手顿了顿,她是丹凤眼,上挑的眼尾看人自然有着妩媚又冰凉的风流弧度。
“命运这种东西,是自己掌握的,宇文荆不敢面对,所以她才会蹉跎至今。但凡她内心有外表看着半点坚强,也不会搞出这些来。”
她看着宇文荆紧闭的双眼,宇文荆闭眼时睫毛的阴影完全盖住了半张脸,显得人也晦暗不明。
刘管家点点头,愁得直叹气:“我去通知老爷。”
月华点点头:“顺便告诉他,宇文荆可能脑子受了伤,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刘管家顿了顿,面色更加愁苦了,然后一边点头一边小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