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精通奇门遁甲,却料不到百年前的额月宫宫人会有人精通九宫,并反其道而行,所以才会稀里糊涂的跟着人家布置好的路,直到刚才刚才突然想到了那幅画后,才恍然大悟。
这里除了那幅画什么都没有,杜泠月是靠怎么活下来的?这里一定有运输食物的地方,就在生门那里,那副画里女子指的那个方向!
苏丹突然又停了下来,道:“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那你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吧。”
“我……跟你走。”
心头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苏丹幽幽叹口气:“你为什么这么信我呢?有时候连我都不信我自己。”
“我……”夏卿卿说不出话来,苏丹带着夏卿卿又回到了那个房间,将画再挂上,苏丹看了看,按着方法走到一处,道:“乾位,位开门,你过来。”
夏卿卿看不懂,只得依言过去,苏丹拿出一锭银子掷向画中人的手。
脚下向周围推开一道暗门,怕有机关,夏卿卿要先走进去,苏丹抢了先,在暗道里走了不久,前面便没了路,是水。
夏卿卿蹲下来,探了探水,深不见底,转头看了看苏丹,见苏丹将火摺子放到身上唯一一块不透水的鲛布上包好,一步一步的走进了水里,并回头伸手招呼自己下来。
这个时候,还能怎么办?夏卿卿也跟着苏丹下了水。
冰冷的井水从耳鼻间侵入,夏卿卿看清水底的样貌吓了一跳,水底满是森然的白骨,层层叠叠,让人看不到真正的底,那无数颅骨说明了这些骨头都属于人,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在了这里,上百年的时间让它们变成了骸骨。
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夏卿卿正想转头说什么,已有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
苏丹扒开白骨,回过头来,轻轻一笑,水波幻动,白骨悚然,美得惊心动魄。
夏卿卿转头看向白骨,心里还在胡思乱想,这么多人死在这里,而且应该还是是同时死的,这是在干什么?
苏丹也不在意,回头继续左摸摸,右摸摸,终于在墙壁上找到一个可以按动的东西,使劲把它按下去,周围动了一动,她抓紧了夏卿卿的手,等待接下来的命运。
震动从四周蔓延,整个水底缓慢位移,几乎是翻了个面,瞬间苏丹和夏卿卿就被层层叠叠的白骨淹没了,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又是一阵急速地旋转、翻滚,两人就像风中的蒲公英,一下子就不见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双花双叶又双枝
再次睁开眼时,夏卿卿发觉苏丹正紧紧抓着她的手,她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刺入自己的掌心,这一刻,夏卿卿想起了很多人,知名的、不知名的,都是死在苏丹的手上。
夏卿卿不敢杀了苏丹,可是她心底有很多的人影在叫嚣着,傻了眼前这个人吧!她颤抖着伸手要去掐苏丹,却又在半路收了回去,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刚刚她的心智都迷惑了,居然会想马上杀了苏丹?不说别的,便是现在她没有脱离险境,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杀了苏丹,否则她也要为苏丹殉葬了。
明明尚在昏迷中的苏丹睁开眼,她看着夏卿卿,惨笑道:“夏卿卿……”
苏丹慢慢从水里起身,她的乌发垂在草地上,打量了这个空荡荡的森林,她抬头看着夏卿卿。
“我们其实出来了。”苏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双目缓缓地合上,“从这里翻过去,有一个悬崖,过了悬崖就是人间了。”
“我没有力气对付你了,夏卿卿……我的命,你可以带走了。”
夏卿卿也坐到草地上,整个人都凝固了,她黑透的眼珠变得如墨染般幽深。
这种沉默好似持续了一千年,又好似要再持续一千年时,苏丹猛的咳了几下,吐出几大口的污血。
“不杀我,出去了,我还是会去做我想做的事情……”苏丹抓着小草,指甲里都陷进了泥土。
夏卿卿垂下如羽的双睫,双手紧紧握了握苏丹的肩头,勉强吸了口气道:“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一道悬崖,过了悬崖就是外面了?”
“你平日……何曾认真看过书……这事……在《武林史》上……有记载的。”苏丹艰难的说出话来,又是几口血吐出。
“你……你在哪里受的内伤?”夏卿卿看的触目惊心,呆呆的问道,明明自己只有外伤啊。
苏丹没说话,夏卿卿不知道,在白骨中倒转之后,她们和这白骨一起送到了一口枯井里,枯井上面是被盖住的,不知道上面是什么,她借力推了推,半点也无法移动,结果枯井的上方抬出了一块石板,苏丹猜井口是一个整体的金属结构,有东西推着石板,总之就是,她们要被石板压成泥了,偏偏夏卿卿还是昏迷的。
她连忙在石板还没有到达水底那个他们来的洞时拖着夏卿卿进去,可是没想到入口太小,而且也被堵住了,只有一个人的空隙可以让人躲进去,等待石板推到最上面后,离开这里。
苏丹试了试,最后先把夏卿卿拖了进去,她又试了试,由于两个人都是娇小的女子,倒是能再装下小半个她,微微一想,苏丹将所有的白骨都用内力吸到通道的四周,就这样躲了进去抱着夏卿卿,等待石板降下来。
石板压下来的时候,苏丹的心情却是很平静的,她短短的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二十年的岁月,她的这一生,前半生有夏卿卿视她如珍似宝,后半生有顾昭钰来实现她的毕生之愿,足够了,足够了……
白骨果然救了苏丹一命,压成碎片的骨头足足有一尺多,为苏丹争取了活命的空隙,但,不可避免,苏丹的一身骨头连带着内脏都被挤压的移了位。
痛苦的恨不得自己了结自己的时刻,苏丹睁大了眼睛看着夏卿卿的睡颜,想起了决定派夏卿卿回京送那支簪子的下午,萧韵说的话。
那日,她下定了决心要舍弃夏卿卿,萧韵问她,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若是今天作出决定的是他,夏卿卿是萧叶,他断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和你不一样。”苏丹的目光从窗外的夕阳转向萧韵,微笑道。
“不一样?”
苏丹摸了摸盆栽,道:“我没有舍弃不了的东西。”
“顾昭钰迟早要对你下手。”
苏丹却柔声道:“我既然留在了他的身边,自然有法子保全自己。”
萧韵看着苏丹认真地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奇女子,有自己的想法,可我还是要说一句,还是抽身吧……像你这样的女子,应该要得到幸福,顾昭钰,不是你的良人……”
“我知道。”苏丹点点头,怔怔地将视线投向窗外几乎全部落下的太阳。
“那么,为什么?你这样做不为自己,又是为什么?难道当真是为了天下百姓?别说笑了,你苏丹不是一个视天下如此重要的人!”
“嗯……”苏丹唇边浮起自嘲的笑,“我怎么会是为了天下百姓,天下又与我何干?我只不过是想看着自己的信仰成真,他,他是我至死未竟的信仰……”
这样的一句话,萧韵听了的心头如同被人用火烧了一样,灼痛难耐,却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去反驳。
“你不用再说,我都想过。”苏丹转身,“我啊,一定要扶持顾昭钰,哪怕毁誉众多,身负无数虚名罪名,我亦不会有一字自辩。”
“你总是这样,好像什么都不要紧……每次看到这样的你,我都会觉得……你真的好可怜……”
苏丹拼命挤出一个微笑,勉强保持在脸上。
“你的将来,会怎么样呢?”忍不住要喃喃地问,萧韵想,顾昭钰不会放过苏丹,又如何会放过自己,放过萧叶了?
苏丹闭上眼睛,默然不语。
此刻的苏丹忍着巨大的疼痛静静看着夏卿卿,她不吭声,疼的厉害了就狠狠咬自己的唇。可是身上所有的伤痛都比不上一个,比不上眼前的夏卿卿更让她伤痛,她的怀抱里,是挣扎地活着的夏卿卿,她其实也很痛吧,苏丹知道。
背部肯定都是压伤,嘴里尝到血腥的味道,用全部的力气抱紧了夏卿卿,苏丹把头埋到夏卿卿脖颈,眼泪滴入她的衣领里,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
很多东西,特别是人的心,也许回得了过去,可是终究回不了当初。
石板的停了一刻钟左右,又慢慢升上去了,苏丹几乎是跪在地上把夏卿卿提出来的,她没有精力了,终究拉着夏卿卿一头倒进了水里。
“我们走吧!”苏丹勉强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了一会,稳住了步伐。
夏卿卿没说话,紧了紧拳头,她说:“我们休息一天吧,我……很累了……”
苏丹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夏卿卿,半响,点点头,道:“那正好,我听说额月宫有一奇宝,名双生花,双花双叶又双枝,乃是可以起死回生的奇花,不如我们一起去找找。”
夏卿卿脸色不太好,她伤得不轻,怎么还想着别人家的花!但习惯性的,她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
“传说,双生花是开在黑暗里最美丽的花,一株二艳,竞相绽放,但,日久年深,一朵就会不断地吸取另一朵的养分,直至一枝独秀。”苏丹颇有深意的看了眼夏卿卿,“和你我,很像吧。”
夏卿卿笑了一下,姐妹、仇人,这转折太轻易,让人措手不及。
苏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说:“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了?”
她答不出来,只能沉默。
“杀了我,斩断过去,重新开始,不好吗?”
夏卿卿看着苏丹,良久,凄然一笑:“我已经感觉到我杀了不了你了,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
苏丹的身心都充满着一种毒,她散发着那种杀人也撩人的芬芳,是能让人宁愿饮鸩止渴也情不自禁染指的毒。
“不管怎么说,在这里一日,我们都能摆脱人世的纠纷,做那个最安宁的自己。”苏丹微微笑道。
夏卿卿却是只听了一半,满怀希望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原本的你也不想助纣为虐?”
苏丹收了温情,她开口,一字一停顿的说:“我与顾昭钰之间的种种,皆为真情,至于你,好自为之。”
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夏卿卿无法再理智,她捏起苏丹的衣领,将她拧起:“为了你,我豁出我这条命不管,我豁出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不管,我豁出天下百姓不管,你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和我说!”
苏丹垂着双睫,没有一字解释,国家动乱,硝烟四起,当遭遇了乱世,很多东西都不仅仅是小女儿家长里短的了。有些爱只可以享福,却无法共患难,有些恰恰相反,患难与共都度过了,却偏偏输给了太平安宁。苏丹不可能和夏卿卿一起去过江湖逍遥的日子。
“我真后悔……”夏卿卿放下了苏丹,跌倒在地上。
“我也很后悔,那时年少,一时意气,我常常想,如果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或者我没有对你那么冷淡,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不会和我做姐妹,我也可以自由自在的不欠任何人。”苏丹闭上眼,露出一个凄凉道极点的笑,“我们就是开在一根枝条上的双生花,夏卿卿和苏丹这两朵花,注定不能一起开放,虽然这也许不是它的本意,但,到了最后是必定要一朵妖艳夺人,一朵枯败调零的。”
夏卿卿睁大了眼睛看着苏丹,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到草叶上,化为隔夜的露水,她不知道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她的心,就真的是石头做的?
“夏卿卿,只要你与顾昭钰为敌,不论你是我最亲密的姐妹,我都一样抛弃,舍弃,你等不回我的,因为我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