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也是这样说的,说她对自己,说她一腔赤诚,死生不记,说在她心里,这世上没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或事,但,不还是比不过她的信仰?她的王朝?
苏丹是个死人,梦死又怎么能对她有作用?除了开始梦死与洛离下的禁法的产生冲击,导致她暂时的失忆有点危险外,她第二天就恢复了全部的记忆啊!
月华说,人的寿命真的很短,得到一时,便是一时,何必去想那些百年后的事情,她也听进去了。
的确,不管是为了家国天下的原因多一些,还是为了她没有把自己放在心里的第一位的赌气多一些,这一场追杀都没有了意义。因为不管怎么样,自己最后都无法真正的下手,既然如此,这又何必了?
她现在只想待在这梨林中,守着回忆过完她的一辈子,国家也好,天下也罢,至于夏卿卿,她也觉得可以不在乎了。
她今年十九岁,已经觉得这一辈子历经东西的足够了,人生最后的这三年,她都不想再见任何一个人了。
可是眼前的夏卿卿失忆了,她不记得那个太长太长的过去了,她说,在她心里,这世上没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或事。
苏丹试着想象了一下夏卿卿所言的那个未来,感觉心口酸酸涩涩的,幸福得想哭。她分明疼的厉害,最後却还是笑了起来,盯住夏卿卿悠悠的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信誓旦旦的握拳,她认真的表情让人忍不住信服。
苏丹无言的看着她,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若是从前,依她的性格,情愿真真切切的痛着,即使精疲力尽,也要追求一个真实,而不会去稀罕因为失忆才得到幸福。
可现在已经不是一年前了,她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甚至连命都搭上了,却还是没能杀掉夏卿卿。
能逃过这么多次真的是夏卿卿幸运吗?苏丹不止一次在心里问自己,明明可以将局布置的更精密,明明很多次都可以杀掉夏卿卿,为什么自己明明猜到了夏卿卿会以怎么样的方法逃脱,还是无视了那些漏洞?
为什么在墓穴里,听到脚步声要将夏卿卿藏起来,自己却寻声而去?为什么在水里时要将她护的周全,自己却身受重伤?为什么在许家庄明明可以全面搜查,却只是在哪里等着她来?
苏丹抬眸看着正盯着她的夏卿卿,低声问道:“你喜欢我,真的是那个喜欢吗?我和你都是女人……”
夏卿卿脸色一变,她将苏丹的手拽到手里握着,向前进了几步,这样就能够随时抱住苏丹了。她看着苏丹,表情严肃的,一字一顿的:“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对你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慕颜,我说了,我对你一腔赤诚,死生不记,你要相信我,我承诺给你听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我喜欢你,爱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苏丹看见梨花的漫天飞舞,织成一幅白色的渔网,将天地都笼罩在其中,朦胧了整个世界。
突然忆起在水底初次见到她时,就像看到三途河畔,漫山遍野的彼岸花,这个人,活的像火一样的热烈。
她紧紧握着苏丹的手,安安静静看着她。
清风抚过花枝,落英缤纷,如雨而下,落在两人的衣上,落在两人的发上,落在两人的心上。
她问她愿不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
苏丹低头苦笑一下,可她连个活人都不是啊!
不是不想,而不敢。
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是不可能,何况,她只有三年。
现在答应了她,可倘若有一天,她发现她爱的人是个死人,或者,她不在乎死人活人,可三年一到,她的爱人永远不醒来了,她该怎么办呢?
梨花曼舞,她出声打破寂静,决定告诉她自己的身世,希望可以以此吓跑她: “我六岁以前,是在妓院里长大的,那时妓院里的老鸨说我天生一副傲骨,让她看了就不舒服,所以让我长大了做的红妓。你知道什么是红妓吗?就是接的客全部是那种去了可能会死人的客人。那时很害怕,可是没有别的出头之路,我就拼命的练琴,练舞,只要有一个才艺出众的话,我就可以不用做红妓,不用每天在生死之交徘徊。”
苏丹的声音一直很平静。夏卿卿抓着苏丹的手紧了紧,苏丹没在意,她继续说道:“和我年龄相同的一个红妓,我们从前是很好的朋友,她曾经和我说,她在世间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就是她最重要的人,在她心里是第一位,以后如果接客,她都会替我去。”
她的神色姿态镇定从容,就像是两人在谈一些国事:“那天,妓院里来了一个客人,他点名要没过10岁的小女孩,老鸨点去接客的人是她。可是最后躺在床上等待客人来的,是我。”
苏丹倾身凝视着夏卿卿:“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就像过了一辈子,苏丹都垂下眼帘做好了心理准备,夏卿卿一把在苏丹惊讶的目光中将她揽入怀中。
她说:“我虽然很在乎,但我不想因为这个放开你的手。”
苏丹抬头看着夏卿卿的下巴,泪如雨下,这个人,装不认识躲不过,拿话恶心她也躲不过,“傻瓜,骗你的,他还没碰我,我就被父亲赎出来了。”
夏卿卿没有特别的反应,她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苏丹终于鼓起勇气拉住她的手指,颤抖地放到脸颊上。
夏卿卿低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苏丹垂着眸子,不敢看她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表情,良久,忍着心中的酸楚颤声道:“感觉……到了吗?我没有体温。”贴着脸颊的手指抖了一下。
苏丹闭上眼睛,将夏卿卿的手指放到鼻子下:“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她咬住嘴唇,接下来的话却梗住了喉,隔了好久才又道:“我根本就是一个死人,你看这花海中香气扑鼻,可我根本就闻不到,这里没有任何吃的东西,但我也能过下去,因为我根本不需要吃东西。”
埋头到夏卿卿的怀里,眼泪一点点晕湿她的道袍,苏丹抓着她的道袍,好像是落水的人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你不在乎世俗,可是,你也不在乎生死吗?这样的我,你还敢爱吗?敢娶吗?”
许久,有冰凉手指摸上她的肩头,将她从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拉出来。
苏丹一时间觉得心痛无比,明明不会痛了,可这一刻,就是觉得心好像刀割一样。
半晌,放在她肩头的手,抚上她的脸颊。
夏卿卿在她的额心烙下一个。风吹起梨花落到苏丹脸上,她心疼的揽着她,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轻声道:“慕颜,一定很难过吧,把你全部的眼泪都哭给我,以后就不要再为了这种事情难过了。”
苏丹怔怔的看着她,原本无声的眼泪,变成低低抽噎声起,顷刻间就成了一场失声的痛哭。
在这梨花漫天中,苏丹哭得脱力,她口齿不清的问她:“你,你为什么不害怕?”
她摇摇头,温柔的道:“我为什么要害怕?”
苏丹一把抱住夏卿卿,她说:“我很害怕,很害怕,活死人一样的我,连我自己都觉得恐怖,你为什么不怕?”
苏丹大哭着,她害怕,明明死去了,却又行走在人世间,这样的人,像是怪物一样的存在,怎么能不恐怖?
平静的接受?这根本不可能!可她是那么多人的依靠,那么多人的信仰。所以她不能哭,不能慌张,不能害怕……只能静下来,只能挺直了背,一直坚定的看着前方……
苏丹还在哭泣,夏卿卿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系到了她颈上。
精致的美玉衬的苏丹越发好看,美人就是哭起来,也是美的,夏卿卿拇指压着苏丹的眼角:“这是聘礼,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我肯定把你放在心里的第一位,肯定不会嫌弃你,肯定不会抛弃你。”
苏丹泪眼汪汪的看着夏卿卿,她拉住夏卿卿,狠狠道:“你可记住了,我是你心里的第一位,所以不管什么人还是事,都要以我为先,没有任何事物比得过我!”
夏卿卿点点头,她肯定不会让这个人受到任何伤害,她早把她放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疼。
这一天,她们拜了天地发了誓言。
没有红双喜,没有喜嫁衣,没有什么三媒六聘,只有笑着的两个人,只有飞舞的梨花。
这世上再无苏丹和夏卿卿,只有慕颜和轻韵。
作者有话要说: 新生入学结束了,之后正常18:30更新
☆、飞花有意随柳舞
自从那晚她们两人拜了天地,行了大礼,夏卿卿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日日什么都不做,就喜欢缠住苏丹不放,动不动就亲亲抱抱的,一副极幸福的样子,苏丹又一味的纵容,两人过那是真正的神仙日子。
不过夏卿卿必须赶去武林大会,苏丹神色也自在,丝毫不见会被人认出来的担心,夏卿卿上午说这件事,下午她便带着夏卿卿离开了林子,直奔武林大会所在地。
夏卿卿没想到苏丹怎么开明,她原本以为苏丹这么说也要拖个两个月,所以早早打算了,在最后的关头马不停蹄的赶过去,然而苏丹如此,她马上调整了自己的计划,决定一路上要走走逛逛,让苏丹玩的开心。
苏丹出了林子,便在自己脸上覆了一层面纱,对夏卿卿的交代是,她媳妇长的这么好看,却只想给她一个人看。说的夏卿卿连连同意,恨不得打造个金屋把苏丹藏在里面。
夏卿卿从出了林子便大献殷勤,钱像水一样花,等到了真正的繁华圣地——扬州时,她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所以在苏丹伸手拿起摊子上一盒水粉问价钱时,夏卿卿十分尴尬的准备拿自己的佩剑抵水粉的钱。
“你没钱了?”苏丹一把拉住夏卿卿递剑的手,转头微微有些诧异的问道。
在她的印象中,她们这一路走到扬州,还没有花到20两啊?
只是她天生聪慧,却是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的,虽然知道20两是一个平常百姓五年的工钱,可自己花起来却是没有概念的。
夏卿卿不好说话,这太丢人了,自己媳妇要买一盒水粉的钱都没有。
苏丹将水粉又放了回去,无视了那小贩的骂声,拉着夏卿卿就走了。
夏卿卿很是懊恼这件事,走了一会,到一处无人地,她又站在原地不肯动了。
苏丹扯不动她了,回眸疑惑的看向她:“你怎么了?”
夏卿卿皱了皱眉,低头嘴巴张张合合半天,吐出一句:“对不起。”
苏丹马上就明白这人还在为刚刚的事懊恼,微微一笑,她握紧了夏卿卿的手,语气坚定的说:“嫁鸡随鸡。”
夏卿卿猛的抬起头看着苏丹,慢慢的笑了:“颜颜,我一有钱就给你买水粉,飞雪阁里最贵的那种!”
苏丹点点头,眼睛弯弯的,水粉什么的,她不稀罕,曾经什么样的胭脂水粉她没有?她只稀罕夏卿卿的心意。
“我知道你对我好。阿韵,我是你的妻子,夫有千斤担,妻挑五百斤,我不要你讨好我,我要和你同甘共苦。”苏丹握着夏卿卿的手贴上自己蒙了纱的脸颊,温情脉脉从两人之间流出。
夏卿卿淡淡笑着,抿唇点头,她深情的看着苏丹,道:“我知道了,颜颜,你说我们要去哪里找钱出来啊?”
苏丹一双婉转浓丽的眼闪过一丝笑意:“阿韵让我想的话,不如去赌坊一试。”
夏卿卿略抬眼帘,没钱去什么赌坊,但她什么都没问,拉着苏丹便去找赌坊。
扬州最大的一家赌坊飞檐翘角,气派非凡,名字倒起的风雅,叫归叶坊。
里面的赌客皆是一掷千金,夏卿卿看着苏丹一副有钱没处花的样子进去,愣愣的没敢跟上去,原因在,苏丹那傲的也太欠教训了。
等她回过神要跟上去的时候,苏丹回头便指定她去旁边站着,不许进去。
得,媳妇的话哪敢不听?再说,扬州最大的赌坊,应该不敢做别的事。
场中数玩骰子的桌子前围的人最多,苏丹缓走两步亦围到桌前,面无表情却又透出一股逼人的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