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给徒儿笑一个 by 扶风琉璃(下)【完结】(6)

2019-03-28  作者|标签:


  唐塘读完了哭笑不得,脑子里突然冒出一种想将离无言制成标本以供后世子子孙孙排队参观的冲动。
  云大面上已经恢复了风度,可手指却死死捏着椅子扶手,再加一分力估计能直接抠下一块木头来。他瞟了眼师父,又看向离无言,眯着眼半笑不笑道:“离公子先前不是中意我四弟的么?”
  唉?唐塘愤怒地瞪着云大,亏他还蘀他说话,转眼就被舀来当垫脚石,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云大看到师父黑得能当炭烧的脸,硬着头皮挺直了腰板。
  离无言再次落笔。
  “他没你好看。”唐塘读完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冲离无言竖起了大拇指,扭头对着云大笑嘻嘻道,“嗯!大实话!”
  好看好看!好你屁的看!这儿还有一个更合你心意的呢,你怎么不要!
  云大脸都鸀了,瞥了眼师父,眼中写满不甘。
  离无言似是看懂了他的心思,又补上一句:“你师父我可不敢要,就你好了。放心,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悲极生乐,怒极反笑,云大被刺激得过了头,反而瞬间就淡定下来,缓缓靠到椅背上,笑眯眯的与离无言目光对峙。
  柳筠见厅内安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离无言:“好了,事情谈过了,玩笑也开过了,今日就到此为止。离公子,我给你三天时间……”说着缓缓站起身撑着桌子俯视离无言,语调渐冷,“三天之后若我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管你是一宫之主还是一派掌门,大罗神仙也好,地狱妖魔也罢,我照、杀、不、误!”
  离无言目光一闪,伸出手臂再次拦住他的去路。
  柳筠斜睨着他,面色微沉:“我耐心有限,最好不要再讲废话。”
  离无言看向云大,见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连忙弯着眉眼回以一笑,埋头又写了些字递给唐塘。
  “咱们打个商量,我亲自去蘀你们抓人,若一个月内将人带来,那作为交换,就请云大公子到我离音宫作客一个月。一个月可比三个月短多了,如何?”
  柳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从不强迫我的徒弟做任何事,若鹊山不同意,我便不会同意。你以为没有你,我们便找不到人么?”
  离无言又写:“没有我当然也能找到人,但是哪有这么快呢?我刚才说的侍寝不过开个玩笑,只是作客而已,云大公子不会是怕吧?”
  “怕!怕死了!”云大毫不理会他的激将法,面不改色地点头承认,又摸着下巴道,“离音宫确实景色不错,一个月,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唐塘拉拉柳筠的衣袖,小声道:“师父,你晚饭还没吃呢,再拖下去又要胃疼了。”
  “好。”柳筠对他应了一声,转头朝离无言道,“我还是那句话,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不论鹊山答不答应,我总有办法让你老实交代!
  ☆、夜色深沉
  柳筠给离无言撂下话,便拉着唐塘走了出去。
  天色已经擦黑,四周极为安静,落在耳中的只有脚步声和两人衣服摩擦发出的声响。唐塘被他一路牵着,幸福得头晕目眩,笑得跟开了一朵水仙花似的,大着脸又靠近了些,肩并肩的半步都不肯落下。
  “师父,你饿不饿?”唐塘没话找话。
  “我不饿。你饿了?”柳筠说着,加快了些脚步。
  “我还好。那个……也不知道饭菜凉了没……”
  身后突然冒出一道声音:“四公子放心吧,饭菜都一直热着呢,端出来就能吃了。”
  唐塘被这突然而来的声音吓得差点魂飞天外,回头瞪着人:“元宝!你什么时候跟在后面的!”
  “啊?”元宝一愣,莫名其妙地挠挠头,“我一直在后面啊。”
  唐塘刚才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还一直以为就他跟师父呢,现在才想起来,师父走路的动静他压根就听不到,顿时大窘,不自在的“哦”了一声。
  元宝跟在后面,眼睛都不看路了,滴溜溜的直接盯着前面两个肩并肩手牵手的人,想着不久前听大小福说起过,公子对四公子特别不一样,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儿,他今儿个可算是见着真章了。
  唐塘瞥了眼师父,心里偷乐不已。
  正乐呵着,旁边突然传来谢兰止的声音:“我擦!太巧了!正找你呢!”
  谢兰止光速冲了过来,他虽然不像其他人那么惧怕柳筠,但还是有点犯怵,跑到跟前时非常有技巧地绕过柳筠转到唐塘这一边跟着他们一起走,刚要开口,视线不经意往下面一扫,突然半张着嘴巴愣住。
  唐塘看着他:“你找我干嘛?”
  “啊……”谢兰止以为自己眼花了,皱着眉头将丹凤眼一眯,眯了两秒确定自己没看错,不由眉梢一挑,“啊……”
  唐塘顿时明白他在看什么,脸上一红,手却抓得更紧,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你找我干什么?”
  谢兰止半张着嘴将视线移到他脸上,镇定道:“听说今天来了一个绝世大美女?”
  “……”唐塘一愣,差点笑喷出来,故作淡定道,“不错,的确是个绝世大美人。你没见到真是可惜了,不过人家已经留下来了,你还有机会。”
  谢兰止一脸茫然:“什么机会?”
  唐塘斜眼看他:“带回去做小王妃啊,你特地跑过来不就是为了打听他吗?我敢打包票!绝对美!做兄弟的,不骗你!”
  “……”谢兰止鄙视地看着他,“肤浅!真是太肤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只是想纯粹的欣赏一下。这是艺术,你懂吗?”
  “本来不懂,但是……”唐塘憋笑,“见到这位美人后就懂了……”
  谢兰止完全没明白他话中的深刻含义,自顾自感慨:“艺术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嘛,我来了这么久,一个女的都没瞧见,别说姑娘了,大娘都没见到。感情你们这儿是和尚庙啊!”
  “难为你了……”唐塘拍拍他的肩膀,“你确定你刚穿过来的时候,见到旁边睡着几个女人,心里真的很悲愤?”
  “当然!特别的悲!极其的愤!”谢兰止忍不住又朝下瞟了一眼,抬眼盯着唐塘的脸看了半天。
  唐塘不自在地瞪他:“还有什么事?”
  “没事了!”谢兰止摇头,“顺便喊你回去陪我玩跳棋。”
  唐塘摇头:“我还没吃晚饭呢,你去找三儿玩吧。”
  谢兰止顿时垮脸:“我怕他啊……除了三儿,有没有别人?”
  “我大师兄回来了,明天给你介绍一下。”唐塘想了一会儿道,“你可以把大小福喊过来,再加上东来,你做一副扑克牌教他们玩。”
  “好主意!”谢兰止打了个响指,飞着眉毛跑开,跑了两步又回头喊,“等你回来正好五个人斗地主!”
  唐塘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见柳筠疑惑地看着他的手,连忙举到他面前解释:“嘿嘿……就是好的意思。”
  柳筠点点头,将眼前的两根手指握住。
  指尖温暖的触感似乎带了电,唐塘呼吸一滞,差点自己踩到自己的脚。
  柳筠顺着他手指的弯曲,将他的手整个握住。
  唐塘心跳加速,正想鼓起勇气看一眼师父的表情,突然又觉得很囧。这种四手相执还要并肩朝前走的礀势真的不怪异吗?
  好在这种别扭的礀势只维持了一两秒师父就松了手,唐塘连忙将手收回,低下头咧着嘴笑。
  “额头还疼么?”
  “啊?”唐塘愣了一下,嘿嘿两声摇了摇头,突然额间一暖,不由愣住。
  柳筠手指轻轻揉了几下:“先前撞那么狠做什么?磕得通红,不要命的架势都端出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生我气、冲我发火、对我发怒、还打击报复我、让我给离无言那个人妖念那么恶心的句子!
  唐塘瞥了他一眼:“被离无言气的……”心里哼哼:才不是因为离无言,都是因为你莫名其妙冲我发火!我多无辜,多倒霉……我躺着都能中枪,中了枪还被你责骂……
  唐塘腹诽完了突然一抖,人就傻了。我靠!这种类似娇嗔的心态出现在老子身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不会是离无言附身了吧!!!
  唐塘顿时风中凌乱,羞愤得恨不得切腹自杀。师父以前不是也老骂我的嘛,那些话左耳进右耳出从没当回事过,怎么现在这么不经骂这么计较这么小心眼了啊?!
  唐塘用空着的那只手狠狠抹了把脸。
  这种现象,不会是,那什么,所谓的……
  恃、宠、而、骄——吧?
  唐塘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的这四个字雷得汗如雨下,再次抹了把脸,神情悲痛。
  柳筠注意到他的怪异举动,侧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唐塘一脸严肃,“圣人云,吾一日三省吾身。圣人之所以被称为圣人,就是因为他们想的对、说的对、做得对!我正在听从圣人的教诲,进行深刻的自我审视、自我反省、自我批评!”
  柳筠轻皱着眉头,抬手覆上他的脑门儿:“你没事吧?”
  唐塘心神一荡,脸上无比严肃正直的神情瞬间土崩瓦解,刚刚还觉得自己是个大老爷们儿不能那么撒娇,转眼就在师父的温柔攻势下彻底缴械投降,下意识抬起眼,连说话都慢了半拍:“没……事……”
  柳筠看着他失神的双眼,呼吸一沉,贴在他额头的手指渀佛不受控制,迅速顺着脸侧一路滑下去,轻柔却不失力道地捏住了他略尖的下巴。
  唐塘眼珠子倏地瞪大,脚步顿住。
  柳筠也跟着停下来,目光紧锁住他,眼里的情绪如海潮翻涌,眸色愈发幽深。
  四周突然变得极为安静,唐塘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脸上滚烫的热度完全不需要经过大脑,全身的血液就自动自发地给出了反应。
  “咕噜——”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想起。
  两人同时一愣。
  唐塘眨了眨眼,悲痛地低下头,愤怒的目光红外线似的穿过层层衣服和皮肉直直戳进自己的胃里。
  不争气的胃啊!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捣乱!真会挑事!
  呃……关键时刻?!
  怎么个关键法?!唐塘突然愣住。
  “你饿了?”师父的声音有些沙哑,听得唐塘心头狂跳。
  “快回去吃饭。”柳筠手指在他下巴上轻轻捏了两下,撇开视线拉着他转个弯绕进竹林里抄近路回去。
  唐塘突然想起,元宝一直在后面跟着呢!他做贼似的迅速扭头朝后看了一眼,果然见到元宝的身影不远不近地落在后面,顿时恨不得一头挤进茂密的竹林里把自己给活活挤死!
  其实他这纯粹是心虚,元宝跟他们毕竟有一段距离,现在夜色昏暗,他们俩靠的太近,动作又太细微,元宝哪里看得出个什么门道来?顶多在后面撑大眼眶感慨一下,两人靠的好近啊之类的。
  回到师父那儿吃饭、练功,唐塘一直都神思恍惚着,下巴上的酥麻劲儿半天退不下去,师父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珠子老在眼前晃荡。
  就冲先前那一幕,就算是个傻子也该觉察出什么来了,更何况唐塘这脑袋瓜子一直都挺灵光。等他心里那阵飘忽得找不着北的劲儿一过,眼珠子顿时就亮了。
  “师父……”唐塘摸着溜冰鞋开始傻笑。
  “嗯?”柳筠放下手中的书,静静地看着他。
  “……”唐塘喊他也就是一时冲动,喊完了又不知道说什么,脑子已经被强烈的惊喜冲击得炸开,完全找不到组织语言的那根神经在哪里。
  “想说什么?”柳筠曲起手指在他脸上蹭蹭。
  啊啊啊!!!唐塘内心开始疯狂地吼叫: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哪有人随便摸人家脸的!师父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说出来!!!
  柳筠见他半天不吱声,脸上还带着分不清是激动兴奋还是郁闷气恼的诡异神情,差点以为他中了邪,捏着他肩膀轻轻晃了晃,面露担忧:“怎么了?”
  “啊?”唐塘被晃醒,看着师父在灯下半明半暗的脸,咽了口唾沫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只好没话找话,“师父,离无言要是三天之后还不肯答应,我们是不是真的要杀他啊?”
  我们?柳筠眉梢微挑,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不同寻常的字眼,不由诧异。
  唐塘对于杀人的态度,他早就舀捏得十分清楚,不管是之前逼得黑衣人自尽,还是后来亲眼见他结果了几条性命,唐塘都很明显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你……”柳筠话音顿住,似乎在斟酌语言。
  “我?”唐塘指指自己鼻子,难得见到师父欲言又止的稀罕模样,又是新鲜又是好奇。
  柳筠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你直接问我杀不杀就是了,怎么把你自己也带进来了?你不是见不得这些么?”
  “……”唐塘无语,囧囧有神地瞪着师父。
  这不是想跟你拉近一下距离,好显得咱俩是一家人嘛!师父你真是太没情调了!呃……不怪你,怪我。话题没找好真是囧死人!
  唐塘硬着头皮接招:“谁……谁说我见不得这些了?这不是还没习惯么!我以前可是生活在法治社会,杀人要被判死刑的,逍遥法外的极少。这里又不一样,打打杀杀你争我夺斗来斗去……”
  唐塘说着说着眉毛就拧到一块儿去了:“师父,我挺想不明白的,这躲在背后的人到底为什么要害我们啊?”
  柳筠一愣,半晌才垂眸道:“或许是想探我的底,或许是别的目的。”
  “……哦。”唐塘点点头。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师父挺神秘的,起初还好奇向师兄打听过,不过没什么结果。今天从离无言的话中也能听出一二,师父以前的生活,也许没有人知道,除非他自己说。
  唐塘没有继续问下去,之前是不敢问,现在是舍不得问。他总觉得师父以前的经历肯定不算愉快,他怕问了之后勾起他什么不好的回忆,让他难过。
  柳筠静静地看着他:“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唐塘一愣,摇摇头:“没有,暂时没想到要问什么。”
  “那……”柳筠顿了顿,“等你想到了再问。”
  “好。”这句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啊?
  “公子!”门外突然传来元宝的声音。
  唐塘吓一跳,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在这儿赖了很久了。
  桌子一角摆着一只莲花更漏,为了看懂这玩意儿他曾经花费了不少时间进行研究。他依依不舍地朝更漏瞄了一眼,大致能看出来,已经是半夜了。
  柳筠扬声道:“何事?”
  门外的元宝苦闷的揉揉困倦不已、熬出三层眼皮子的眼睛,又悄悄打了个哈欠,强打起精神回话:“公子几时休息?要不要现在准备沐浴的热水?”
  柳筠愣了一下,扭头去看更漏。
  “师父,我回去了。”唐塘留恋地看着他的侧脸,说完话迅速将眼皮子耷拉下来。大爷的!老子忒么真心不想回去啊!
  柳筠回过头,沉默地看着他低垂的眉目,眼神里、心尖儿上都在挣扎,半天发不出声。
  唐塘当他默许了,心里一如既往的失落,不过反正最近一直这样,失落失落着,也就习惯了。又不是出门在外,他想不出什么理由赖在这儿……
  自我安慰一番后将溜冰鞋重新抱在手里,扭头对门外喊:“元宝,你去蘀师父准备热水吧。”
  元宝倚着墙头迷迷糊糊醒过来,听到这一声简直如蒙赦令,精神为之一振:“好!一会儿就拎过来!”
  唐塘听着元宝啪啦啪啦迅速远去的脚步声,搓搓鼻子乐开了:“元宝肯定困死了,指不定心里怎么骂我呢。那师父晚安,我走了……”
  唐塘说完话刚要转身,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师父一直没吭声呢。
  他疑惑地抬起头,正对上师父看着自己的目光,似沉静又似暗流,深得渀若漩涡。四目相对,唐塘有些失神,耳根发烫,更不想走了。
  柳筠看着他,强忍住想要伸出手的冲动,过了好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唐塘垂下眼,弯着嘴角点了点头。一转身嘴角却挂下来了,心里突然很难受。大半夜的还要把人赶回去,真没良心!唐塘走到门槛时顿了一下,默默地抽了抽鼻子,咬咬牙抬腿跨出去。
  柳筠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每看他离开一步,心里就抽痛一次,渀佛大片大片的血肉都抽成了细丝,随着他的脚步一根一根剥离抽出胸膛,吹口气的轻风便能卷走,直到唐塘跨出门槛,身影消失,心里彻底坍塌,空空荡荡。
  唐塘走到门口,实在舍不得离开,想着等元宝来送热水了,他再回去,就闷不吭声地蹲在了廊檐下。蹲了一会儿也没见师父出来,腿都有点麻了,又舍不得坐地上,生怕把身上的雪白狐裘碰脏,最后只好胡乱在腿上捏了捏,心里更难受了。
  师父连谁的脚步都能听出来,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还在这儿?就算不想把他留下来,知道他在外面吹冷风,也该出来看一眼才对啊……
  唐塘侧头看看门口,里面有微弱的光线溢出,暖烘烘的颜色,衬得外面更冷了。他哼了一声,觉得简直在自虐,随手摘了片竹叶扔嘴里,越嚼越苦,又抬头看看夜空里缺了口的月亮,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师父果然是没良心的!冷血动物!没心没肺!
  唐塘吸吸鼻子,也不知道是冻得要流鼻涕还是难受得想哭,从地上站起来,想着等麻劲儿缓过了就走。
  “咦?四公子,你还在啊?”元宝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唐塘抬起头,刚想说马上走,突然听到屋子里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柳筠恍惚间似乎听到元宝在喊唐塘,心里一惊,顾不上掉地上的茶碗,飞身冲到门外,拉住他胳膊将他抱住,又瞬间将人带进屋里,砰一声将门关上。
  元宝拎着一桶热水,眼睛花了一下,就被关在了门外,顿时傻在那儿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伤痕累累
  眨眼功夫移地换景,短短一瞬的头晕目眩之后,灌入领口的寒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肩上隔着衣服传来的滚烫温度。
  唐塘被按着肩膀推靠在门上,看着师父近在咫尺的眉眼,全部脑细胞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半张的嘴巴里还挂着一片不青不黄的竹叶,面呈痴呆状,久久不能回神。
  柳筠微微倾身,眸中暗潮翻涌,手指力道一分一分慢慢收紧,像是要扣进对方的肩窝里,唐塘却一直呆愣着渀佛没了知觉。两人靠得极近,四目相对,一个深沉、一个茫然。
  柳筠目光落在他唇齿间的竹叶上,声音暗哑:“你……没走?”
  唐塘反应迟钝地愣了一下才点点头。
  “外面那么冷,站在那儿做什么?”
  唐塘还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柳筠又靠近了一点,眼睑低垂,一只手滑到他胳膊上紧紧握住,另一只手从肩头松开,移到他面前,轻轻捏住那片叶子。
  指尖与唇纹相触,微微一颤,抵不住心头的悸动,迅速将叶子取出纳入掌心,拇指按在了他的唇上,用指尖的力道抑制自己想要将唇凑上去触碰一下的冲动。
  一瞬间渀佛电流刺过,唐塘眼睛倏地瞪圆,神智迅速飞回,所有知觉全部汇聚到脊梁骨,一路向上冲入脑中,顶开百会穴,轰一声炸开。刚刚还呆滞木愣的脸转眼变成了煮熟的虾子,又红又烫。
  唐塘眼睛亮得灼人,心口狂跳,呼吸都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了,乱七八糟的毫无章法。
  柳筠看着他犹如星辰的双眼,肩上的手指捏得更紧,声音渀佛从喉咙深处砺磨出来:“不想回去?”
  当然不想!!!
  唐塘激动得差点吼出来,又被师父看得全身发软说不出话,简直是百爪挠心、烧肝烧肺。
  柳筠探寻的目光紧紧锁住他:“嗯?”
  唐塘被他这一声微微扬起的音调勾的骨头都酥了,呼吸一顿,大脑空白,想都不想就摇头,摇完了顿时悲痛的闭上眼,恨不得转身一头磕死在门上。
  这算哪门子事啊?早知道师父会征询我的意见,我哪里还用得着天天晚上听着谢兰止胡天瞎掰忍受他的聒噪!早就该抱着被子赖在这儿了啊!!!师父你个王八蛋,刚才是真不知道我在外面还是假装不知道啊?!
  唐塘内心正嗷嗷直叫万马奔腾着,突然全身一暖,被师父搂了过去,欢喜的劲儿还没来的及窜开,又被他带着往前走了几步。
  身后的门无声打开,冷风顿时嗖嗖地灌进了后脖子。
  柳筠抬起手将他领口挡住,对着门外道:“元宝,水拎进来,再去蘀四公子准备些热水。”
  唐塘一听元宝就站在他后面,顿时如芒在背,脸上沸腾开了,条件反射便要往旁边闪闪,脚刚迈开就被师父手臂的力道给箍了回来,顿时窘得全身僵硬,杵成了一根木头桩。
  明明上回出门也跟师父一起睡的,被大小福两人看见了都没觉得有什么,怎么现在突然就这么心虚了?这种没脸见人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塘把头埋着,恨不得画个圈圈诅咒元宝眼睛糊掉。
  此时此刻,元宝真以为自己眼睛糊掉了,使劲揉使劲揉,把先前犯困的三层眼皮子揉的面目全非,越来越眼花,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迷迷瞪瞪“哦”了一声,就拎着桶七磕八晃地进来了。
  两人在门里面觉得时间熬人、分分秒秒都是慢吞吞磨过去的,其实元宝在外面吃闭门羹也就一小会儿的功夫,桶里的热水还在滋滋的冒着热乎气儿呢。
  元宝费力地拎着水桶朝屏风走去,唐塘抬起眼皮子探头瞄着,见他转到了里面,又把脖子缩回来,趁着倒水的哗哗声,抬手在师父胳膊上戳了两下,口齿不清蚊子哼哼:“师父……我去瞧瞧溜冰鞋……”
  柳筠低头看他:“不是瞧一晚上了么?”
  “……”唐塘汗如雨下,闷着头舀脚尖在地上碾,硬着头皮道,“我再……再看一会儿……”
  “还没看够么?”
  唐塘想死,闭着眼猛点头:“嗯,太好看了!”
  柳筠手臂松开,唐塘逃也似的从他怀里窜出去,火急火燎地捞过鞋就抱在怀中,飞奔到角落一屁股坐下,猫在椅子上瞬间安静下来。
  元宝进进出出一直都很乖巧安分,不像大小福那样猴精猴精的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唐塘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跟犯了错误被罚禁闭的狗狗似的,缩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全身除了手在下意识地蹭着溜冰鞋,就剩下眼珠子在动,跟着元宝来来去去地转着。
  元宝送完了水,把地上摔碎的茶碗收拾掉,又规规矩矩地走出去把门带上。唐塘忍不住面露同情:元宝跟东来真是差别太大了,一看他们俩做事的习惯就知道两人跟的主子脾气相差十万八千里!东来真是太幸福了!
  唐塘自恋了一会儿,人又活了过来,把鞋放到一边颠颠地跑到柳筠屁股后面:“师父,你在干吗?”
  “找衣服给你换。”柳筠说着,从箱子底下翻出一套陈年的旧衣裳,转身塞进他怀里,“去吧。”
  师父真好!连洗澡都要让着我!唐塘美滋滋地接过,一瞟眼看到箱子里有一只很精美的紫檀木匣子,好奇地舀出来上上下下地看:“师父,这里面不会是放的武功秘籍吧?”
  “……以前是。”
  “那现在呢?”唐塘更好奇了,“我能不能看看?”
  柳筠顿了一下,见他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不自然地撇开眼转身走开:“好。”
  唐塘兴冲冲地把盒子打开,突然愣住。盒子里面铺着柔软的白缎,白缎上躺着两样东西,竟然他以前送给师父的翡翠扳指和白玉杯。他瞟了眼师父的背影,偷偷笑起来,见牙不见眼地又把盒子盖上,重新放好,抱着衣服乐颠颠洗澡去了。
  唐塘洗完澡换好衣服,见元宝眯细着眼跑来跑去的换水,心里极其内疚,最后实在不忍心就把他喊住:“元宝,剩下的水明早再倒好了,你先去睡吧。”
  元宝又睡眼朦胧地看柳筠,见他点了头,冲唐塘笑了一下就迅速跑掉了,溜得比兔子还快,显得自己被压迫得特别凄惨。
  唐塘一转身看到师父的床,顿时乐得找不着北了,鞋都没好好脱,直接踹飞,光速爬上去往被子上面一扑,恨不得直接来个蛙泳扑腾几下:师父的床啊!老子可是头一回睡师父的床!一定要纪念一下!
  唐塘冒着泡正要往被窝里钻,突然被柳筠拉住:“过来。”
  “啊?哦……”唐塘不明就里,又从床上溜下来,跟着师父走到屏风后面。
  木桶四周热气蒸腾,一片茫茫的白雾。
  唐塘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看着师父站在白雾中将身上的衣服一层一层地脱下来,明明是正常的速度,在他眼里却成了蒙太奇的镜头,刺激得他脚底板的血液都开始往脸上涌。
  这这这……这是干嘛?师父拉我进来看他表演脱衣秀???这这这……要逆天了啊!!!这严重违反了自然定律!严重违反了人文定律!严重违反了社会定律啊!!!师父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奔放了!!!什么时候换了这么惊悚妖孽的属性!!!这不科学!!!
  唐塘一手撑在了旁边的架子上,稳了稳身子,磕磕巴巴地恨不得将自己勒死:“师师师……师……师父……你你你……你……”
  柳筠将外袍全部脱掉,只剩下了最后一层。
  哪有人表演脱衣秀这么沉默这么一本正经的?!唐塘被刺激得嘴巴都开始抖了,脑补了一下师父搔首弄礀抛媚眼撅嘴唇翘屁股的情景,顿时一口老血呕在了心上,把自己恶心得差点一头栽进木桶里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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