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那人的手,又不是那人的手,轻轻拉上窗帘。
迷蒙中室内恢复了光线,唐韵下意识翻过身蜷起双腿,用掌心遮住双眼。
那人的脚步渐渐远离,随后唐韵听到洗手间里混杂着干呕的水流声。
许久之后那人走回来将唐韵抱起安置到卧房,唐韵在那人衬衫上同时闻出漱口水的清新与胃液的刺鼻气息。
唐韵窝在被子里,浴室中的水流声哗啦啦传送到耳边,是那人在反复冲洗情.欲留下的痕迹。
翌日那辆灵柩般的黑色越野停在简家院外,何如景顶着两只倦意深重的青黑色眼眶起身迎接江南。
“欢迎回来,简太太。”何如景一如过去般笔直地候在门廊。
“你怎么这样憔悴?”江南目光短暂停留在何如景面颊。
江南踩着高跟鞋拉着行李箱款款走入简家一楼,简莱这时恰好迎面从楼梯上走下来,唐韵见简莱眼角、手腕、颈子上零零落落地散着许多因过度清洗留下的大大小小伤口。
“琴匠果然还是无法享受性。”江南扬头看笑话般盯着凝神系袖扣的简莱,温软的嗓音中有嘲弄也有爱怜。
“我去考古研究所见潘劲岩,如景,照顾好江演员。”简莱面不改色自江南面前经过。
“我会的。”何如景随手取过一条围巾系在简莱颈子上。
“您的项链。”唐韵将指头伸进口袋,挑出油蜡线下面系着的古朴相盒。
“谢谢你帮我找回,韵韵,这嘎乌盒里装载着我的信仰,它对我十分重要。”江南轻抚着手中边沿处锃亮的相盒再次道谢。
“江南,对不起,我违背了你的嘱托,擅自打开过相盒,事发当晚简家木料储藏室的监控视频我也已查看过,事已至此,不如我们彼此坦诚,你这次回来究竟是为什么?”唐韵索性直接挑明。
“我回来是为实现云透未了的心愿。”江南闻声蓦然停止手上摩挲的动作,眼里泛过一抹浓重的感伤。
“我母亲未了的心愿是什么?”唐韵来不及钻研江南的情绪步步紧逼。
“云透的心愿一是守护你成长,二是彻底抹掉简家父女在世上存活过的痕迹,一如简怀林当年用不良手段指使人轻易抹掉陆家四口的生存信息。”江南见状不再对唐韵隐瞒。
“江南,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江南对吗?其实你就是陆云透,你一定是陆云透。”唐韵怔怔地望着江南。
“可怜的孩子,你一定很渴望母爱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江南上前一步爱怜地将唐韵抱在温热的怀中。
唐韵闻声低垂着头缄口不语,蹙眉细细体会江南给予的温度。
“韵韵,数年来你的温驯懂事常常给我一种你对爱并无缺乏的错觉,现在我终于知道一切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完满,对不起,以后的日子里你的缺失我都会悉数弥补,你大可以把我当做母亲来爱,我亦可以把你当做女儿看待,但有件事你必须要明白,我是江南,不是云透。”江南指腹轻滑过唐韵面颊。
第43章 第 43 章
“云透如果在世的话今年应该四十七岁。”江南抓起桌角的打火机点燃一颗香烟。
“我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呢?”唐韵凝望着窗外的颓败院落,不觉眼里雾气蒙蒙。
“肾疾。”简短的答案伴着烟草气自江南口中漂游而出。
“你们确实年少时就相识吗?可我为什么查遍陆城医大名录不见你名字?”唐韵目光闪烁着问起。
“韵韵,你怀疑的没错,事实上云透与我并不是什么大学同学,而是病友,先前怕你知道真相后会难过,所以才一直故意隐瞒,现在你既然想了解,不妨直接告诉你。
现实生活中我与云透初识是在恒市第三十六医院,那时云透不过三十一岁,人却已如风中残烛,病情每况愈下。因为同样孤身一人在异乡与病魔抗衡,我俩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密友,那段时间里云透将陆家的悲戚旧事毫无保留地讲与我,我听过以后亦被云透的艰辛与隐忍深深触动。
半月后云透病情再次加剧,医生宣告回天乏术,云透趁着清醒的片刻签署协议将能用的器官尽数捐出,我便是其中的指定受益者之一,因为这份无私的馈赠云透成为给予我第二次生命的人,这才是我执意花费数年青春为她来到陆城实现未了心愿的原因。”江南语毕打开手中的相盒,凝神望着相片中陆云透年轻懵懂的面容。
唐韵见此不再追问,摸过江南手旁的烟盒取出一根夹在指间,烟草气息悄无声息地充盈彼时流经的时间。
周二林岭弑母案开庭审理,唐韵怔怔地望着许久未见的挚友,目光不忍停留太久,几乎是下意识地唐韵抓起简莱的手寻求安慰,简莱见状张开手掌护起唐韵不自觉颤动的指头。
时针缓慢在腕上表盘攀爬,唐韵在一阵突如其来的耳鸣中依稀辨得案发三天前那名疑似盗贼偷偷潜入林岭房间的青年名叫韦家满。
唐韵听闻韦家满的名字脑中即刻拼凑出旧时留存在记忆之中与之相关的形象。
唐韵记忆中韦家满大一入学便后到林岭酒吧应聘做兼职服务生,到如今已为林岭连续工作四年,那位年轻人相貌俊秀,长身玉立,整日带着一顶黑色平顶帽,少言辞,多辛劳,颇有些特立独行的味道。
那是一个像机械般劳作在世上的人,好似从不知疲惫为何物,韦家满可以一个人清洗掉整个酒吧的玻璃酒杯,亦可以独自卸下几十箱洋酒,那是一位典型的奉献主义者,来酒吧不足半月便不求回报的主动替林岭分担许多分外工作,同事们因其病态的勤恳赐予外号——韦陀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