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以后喉咙失声。”韦家满把记事本推到林岭眼下。
安慰显然有些多余,怜悯又着实容易伤人。
林岭抿着嘴唇看着淡黄色纸张上的蓝色圆珠笔字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话。
“我已能掌握一些常用语句,只是发音还不标准。”韦家满飞快地在纸张上书写。
“周末我带你去医院检查。”林岭看过字条后对韦家满低声讲。
“不。”韦家满口中蹦出一个仿若硬物碎裂般的残破音节。
“没关系,姐姐最近存了不少钱。”林岭拍拍钱包笑道。
韦家满摇摇头端起雪碧喝了一口,随即眉头皱起。
“怎么了?”林岭关切地问道。
韦家满抻开眉头摆摆手笑了下。
相熟后林岭才知道当时韦家满是惊异于饮料肥皂水般的味道。
陆城大学正式开课后的首个休息日韦家满便来林岭酒吧应聘兼职服务生。
“学费我会一直提供,不需要你打工。”林岭当下否定。
“我需要接触更多人来练习说话。”韦家满拿出一早准备好理由的记事本交到林岭手上。
“那好,既然决定了就利用课余时间好好在这里工作,不耽误课业是前提。”林岭见韦家满一再坚持索性不再持反对意见。
“工作时我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吗?”韦家满挥动圆珠笔提出一个在林岭看来极其荒唐无礼的要求。
“你觉得像话吗?”林岭双手插在胸前耐着性子问坐在对面的年轻人。
“换掉会感觉不安全。”韦家满没底气地将答案递给林岭。
“衣服必须换掉,不过帽子可以留下。”林岭目光扫过多年前用第一份兼职薪水为韦家满买来的黑色平顶帽命令道。
“老板,你怎么可以留那种残疾孩子做服务生呢?摆明了是个累赘,别说服务客人这差事能不能做来,单说入职培训这一关都过不去。”酒吧里深资历员工提出反对。
“不如开辟个聋哑人服务专区怎样?”年轻女服务生提出建议。
“兴许聋哑人不喜欢被区别对待呢?”清洁阿姨表示反对。
“试试看吧,试试看再说。”林岭点了根烟率性地将长发甩到一边。
韦家满正式到酒吧入职那天身着白色工作服的形象令林岭眼前一亮,平日里韦家满那身纯黑色的装扮时常给人以头顶携着一片乌云的灰暗印象。
“这位小哥,你是新来的服务生吗?我叫阿应,你叫什么?”年轻的服务生们好奇地簇着韦家满搭讪。
“我是……韦……家满。”韦家满似下了很大决心般满艰难地吐出那五个字。
那种断断续续的尖锐噪声像利刃般反复戳刮人耳膜,空气霎时间格外安静,两秒后噗嗤一声笑火药捻子般爆发出来,引发一阵起起落落的抖肩哄笑,转眼人群四散。
“别理他们,一群愣头青。”阿应有些抱歉地挠挠头拍了下韦家满的肩。
林岭以为韦家满领教嘲笑后会就此退却安心念书,却不想那之后没多久酒吧竟成为韦家满第二个家,拐角处一间简陋的闲置储藏室经过一番清理之后成为韦家满学生宿舍以外的落脚处。
林岭时常以旁观者的角色打量不时出现在酒吧四处的韦家满,那位大一新生工作的起来时候,像暴食症患者病症发作时不停向口中添加食物般的病态且无底线。
林岭某天在监控器中看到韦家满在下班后打发走其他人独自为酒吧做打烊,酒吧里只剩一人的时候,韦家满摘下帽子松了口气,整个人面色透亮了许多,隔一会韦家满开始一边大声练习说话一边细致的清洁、检查、清点,末尾将盘点表和领料单送到主管办公室,而后拖着沉重脚步回到那间临时落脚的小屋,隔日林岭又见韦家满穿着白衬衫工服早早地出现。
“你这样拼命工作是为报答我?”林岭找到韦家满严肃地问话。
“不。”韦家满摆着手眉头拧在一块。
“那是为什么?解释一下你的反常?”林岭调了杯酒推到韦家满面前。
“停下来很痛苦,同死掉一样,忙起来很快乐,像重生。”韦家满挥笔写下一段话。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林岭端起手中的杯子碰了下韦家满酒杯,仰头干掉杯子里的酒。
韦家满也学林岭豪爽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第一次喝酒?”林岭笑着看韦家满紧抿嘴唇满眼泛红的狼狈样子。
“嗯。”韦家满双手端着空玻璃杯连连点头。
“今晚去我那住,别一个人留在酒吧,万一不舒服没人照顾。”林岭想到韦家满竟是第一次沾酒隐隐有些不放心。
“好。”韦家满表情刹时僵住,随后因吐字格外用力而清晰地发出十分滑稽的一声。
第45章 第 45 章
酒吧开往林岭公寓的路途中韦家满一路沉默,黑色帽檐压低得遮住了小半张脸,为免尴尬林岭随手放出林肯公园的《In the end》,韦家满伴着重金属摇滚安静地倚着座椅,目光落在窗外雨景中穿梭的人流。
临出酒吧前韦家满如愿脱掉工服换回那身黑色的陈旧衣裳之后,林岭似乎感到年轻人头顶那片灰黑云朵也随之无声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