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单悦依言前往,她走得很缓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潭里。到这时她才发现,她那深藏的内心里,对单语的在乎比她想象中深。
虚掩的房门,她一推便开,也第一眼看着了抱膝坐在床上,把头缩在膝盖里的单语。洁白的柔软的大床衬的她很渺小,很脆弱很孤独。
单悦抬步过去,只敢站在离床沿一米远的地方,注视着她。嘴边泛起苦味。
单语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存在,事实上,她察觉到了。用除了视觉以外的其他感觉去捕捉她的存在,她的气息组合成一个外在的她,空壳的她。没有心的单悦。
过了许久,窗外又开始下起雪了,也不能称为雪。很细的雪花随风飘进来,带着单悦的发丝。她竟感觉有些凉意的。
她去关了窗。
“你就没有什么话向我解释吗?”当她背对着单语时,她这样说道,平淡的不带感情/色彩,心死般的平静。任由寒风吹拂也激不起半点波澜。
单悦动动嘴唇,犹豫的几秒里,她失去了宝贵的机会。或许也不尽然,有没有解释对单语来说,她已经在单楚弈那里得到了答案。梦中的一切全被证实,她求来了答案。
“你走吧。”单语说。
“……你,考虑好了?”出乎意料的,尽管单悦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寒感,那是比夹杂着雪花的风拂到她身上更明确的感觉。
“是。”单语终于敢去看她,她怕自己心软。单语直视着她的眼睛,眼里溢满明晃晃的热泪,却如她本人般固执的不肯落下来。
“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了。”她说。
“好。”单悦说,喉头发出一声细微的类似啜泣的声音。她没有半点犹豫转身,长发也随着她转动,在空气中带出一个决绝的划痕。
单悦走到了房门口。
坐着的单语双手垂落,连抬动的勇气都没有。她手指轻动,同时也失去了声音。她的喉咙里积满了说不出口的挽留。
有时候,片刻的迟疑,就能改变一生。
单悦左脚迈出了门框,她突然停下。转身,双眼流下了透明的眼泪,其实那也不是泪。她不是人,没法用哭泣的方式表达情感。
“要我走可以,只是你能告诉我……”单悦以一种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说:“我还能去哪里?”
***
一月十三号那天。
单家异常的安静。
单楚弈在单语房门站了许久,终于是等到了她的开门。就那么几秒钟,他看见房间里空了不少,白沙发不见踪影。
单楚弈动了动嘴唇,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他劝不了单语,没人劝得了她。就像她要求单悦走时那样的决绝。
她们都只是孩子。
同样有着倔强的性格。
没有一方懂得退让,或许这也是缺陷。
“走吧。”单楚弈最后只是这样说。他们要去墓地,去见他的亡妻,单语的母亲。
单语抱着一大捧百合花,那是她妈妈生前喜欢的。照片里的她的妈妈笑容总是甜美的,那甜美的背后是对爸爸浓厚的爱意。
而她,什么也没有。
单语把花放在墓碑上。
两人只是沉默的凝视着那张照片,年轻的与单语相似的容颜。但近来迅速削瘦的单语则完全没有她母亲的温和。眸子里化不开的深冷寒冰,下巴尖锐的不成样子。面容孤决冷漠。她不像她了,从外貌到心理。
“小语,这些日子爸看着你这样也不好受。”单楚弈打破了沉默,他俯身轻揉的擦拭着亡妻相片上的灰尘。对单语笑了下,这时,单语才惊觉他的衰老,并不比自己缓慢。
人的成长都是伴随着深切的疼痛。
“我没什么可说的。”单语拒绝了,现在的她没有说话的欲/望。对任何人都是。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她吗?”
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我不知道……”单语看向远方,看着空气的某一点。视线之内,有人哭倒在亲人的墓碑上,她的耳边回响悲切的恸哭。
“我应该接受她的对吗?毕竟我依然那么爱她。可是爸,知道了所有的一切的你为什么能这么无动于衷?”
单语收回目光,那声恸哭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有多冷了。
她曾说过:姐,你的心比石头还硬。
“我,不是……”单楚弈想解释什么,或许辩白什么,但都无从可说。
“爸,我想求你一件事。”单语总算恢复了一点生气,但笼罩在她周身的阴郁情怀还在。
“你说。”
“停止那项研究,我不需要虚假的姐姐。如果可以,我情愿一切从未发生过。”
☆、故人
下午偏晚一点的时间里刮起了风来,这城市一直很冷,能穿透衣物、皮肤直达骨髓。街上人来人往,车很少,人们大多穿着厚重的大衣,把自己裹在衣领的庇护。快过年了,街道上的小店也热闹了起来,不经意路过阵阵热汽与香味扑面而来。
单悦走在上个世纪旧上海的欧式风格的街道上,漫无目的游荡着,人们慵懒的神色在她眼前掠过。但显然,单悦没有受一点影响。此刻的她已经换了另一幅行头。长发扎起,穿着翻领的黑色长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满脸冷然,她看起来更成熟了。不单指外表还有心。
单悦走过一间小店,熟悉的味道让她停留了片刻,最终她摸了下口袋,往售卖窗口走去。
她还记得那人曾顽皮的塞了她一口——蟹壳黄。因其形圆色/黄似蟹壳而得名。
芝麻的香,外皮的酥,以及甜心的玫瑰在口中交绘,融化。难怪有人写诗称赞它“未见饼家先闻香,入口酥皮纷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