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到再也无法抑制的小声啜泣着,卯月现在已经无法顾及别人的目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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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爱已经死亡时,剩下来的还有什么?
卯月并不知道。
人的一生之中除了爱情之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比如说工作,比如说照顾父母尽自己所应该尽的义务,比如说找个看得还算顺眼的女人结婚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从而让自己的血脉延续下去。自己必须要过完接下来的漫长人生,如果身体好的话,可能要活到八十岁以上,而现在自己还不足三十岁,可想而知将来的道路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
就算是不喜欢对方也可以和对方结婚,现在不是很多这样的婚姻么?
只要长相还过得去,工作和家庭条件不错的话就可以让两个人踏上礼堂的红毯。在当今这个社会上只凭着一腔热血和热情,是绝对追求不到可以维持生命的东西的。
更何况爱情这种感情,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不是么?
虽然也当过女性杂志的专栏作家,但是卯月一向对那种所谓的浪漫情怀敬而远之,而自己笔下的爱情故事也被人评价为太过冷漠和现实。不相信别人所给予的誓言,也不相信彼此之间的感情可以长久,虽然从心中也清楚自己是个淡漠偏激的人,但是卯月却没有意思进行改变。
但是尽管如此相信着这些,为什么自己还是无法放弃那个男人呢?
天野已经明白清楚的表示出他对那段过去的事已经释怀,现在的他是真心爱着姐姐理加子,并不会因为憎恨讨厌自己的缘故而伤害姐姐,而是用尽全身心的疼爱她,这就说明他对姐姐是真心的。而且还信誓旦旦的说出那种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动摇的婚姻么?
尽管觉得这句话说得太过笃定,但是卯月却还是能感觉到隐藏在这句话下面的天野的真正心意。
男人已经完全忘记他对自己的情爱,过重的创伤让他对自己的爱恋就此彻底消失,一点渣滓都不留,早在他和姐姐订婚的时候就该清楚明白的知道了不是么?他已经不爱自己了......他对自己的爱恋已经被自己亲手撕碎了,而现在这种结局是自己必须承受的不是么?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该放弃了......
不该再去奢求什么,也不该再去肖想什么才对不是么?
现在自己所应该做的事就是处理好过去关系的后遗症,同时尽全力确保可能会掀起的谣言不会危害到姐姐的幸福,以及那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男人的幸福。
从此以后,天野就是自己的姐夫,是自己的家人,所以要用对"家人"的爱来对待他。
只有这样才是对彼此都好的选择。
正因为太过于清楚这一点,才让卯月觉得痛苦不堪。
"要怎样做才能让你不说出去呢?"
在和天野单独见面讨论完关于过去的关系可能会败露的事之后的第六天,当卯月从被男人打击遍体鳞伤的状态中稍微解放出来之后,便在一次讨论会议结束后将清水英一单独约出来。两个人独处时的第一句话,卯月就开门见山的询问这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听到卯月这么说的清水瞬间瞪大了无法置信的双眼,那种表情简直和看到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可以媲美,在一瞬间卯月都怀疑他会不会就此休克掉。而在惊诧之后就是一层黑云笼罩而来,清水交握在桌子上的双手不自然的扭动着,而门齿也紧紧的咬住下唇。
虽然可以预料到对方会露出这种表情和反应,卯月依然维持着温柔和蔼的态度。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浅浅的喝了一口,在觉得有些苦涩之后丢了块砂糖进去,在考虑要不要再向侍应生要些牛奶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夹带着些许愤怒却比平常声线还要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老师你认为我想要敲诈你么?"
"事实就是如此不是么?"
卯月低垂下眼帘不想看到对方那张和天野相似的容颜,因为这样会让自己原本就厌恶清水的感觉更加强烈。
"你自己也不是清楚明白的说过了么?你是我们的同学,同时也知道我们之间的事,而且你现在又参与了这部以过去为蓝本所写的小说映画化的演出,不管怎么想这段过去的往事都是一个炒作的卖点。而且我也知道你以前并不是很有名的演员,虽然才能不错但是一直没有出头的机会......而现在三崎是电影界备受瞩目的新锐导演,再加上我的名气,你想要一举成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不过运用绯闻来达到这种目的的话,稍有不慎就会惹来反效果不是么?所以说我认为你还是和我商量一下用什么条件来交换来的更好。"
清水没有说话,在长时间不自然的沉默中也让卯月觉得难受起来。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卯月却也清楚清水是个什么个性的人,也十分清楚他到现在仍然默默无闻的真正原因。只是如果坦然的话就得面对男人喜欢自己的事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被不喜欢的人喜欢上更可怕的事情了。卯月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为了堵住别人的嘴而必须和对方交往的事,那种虚以委蛇的违和感以及最后的善后问题,都让卯月觉得难以忍受。
经过了天野那件事后,卯月已经见识到了毫无顾忌的玩弄别人的感情会得到怎样的下场,而那种后遗症也仿佛阴影一样纠缠住自己不放,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解决。如果顺从对方的意思和清水交往的话,光是想到可能会被对方纠缠不休就忍不住头痛。
如果能用钱或者是什么名声之类的作交换的话就好了。
要不然就是丑化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让那份该死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萌发的情感彻底熄灭就再好不过了。
在心中大概的定下这样的目标,卯月才选择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我并不是因为名或者是利才参加甄选的......我只是为了能见到老师,我只是为了老师才这么努力的......"
沉默良久之后男人所说出来的话让卯月捏住杯柄的手指忍不住捏紧。
"......我真的只是......喜欢老师你而已......我并没有想要威胁老师,只是......只是......"
细细的声音怯懦的重复着清水的意思,也让卯月的心情更加恶劣起来。
"别和我说‘爱情'之类的东西,人的感情都是会变的不是么?你怎么就确定你喜欢我呢?所以说还是开个条件出来,随后将那件过去的事统统忘记就好......只要你开口,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都会答应,不管是想在演艺圈里发展,还是想要什么宣传之类的,我都可以办到。"
凭现在"卯月修司"的名气和人脉,要想办到这些事应该还不成问题。
清水没有说话,只是将原本盯着他的视线转到另外一边去。卯月强行压抑着烦躁的心情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却不料只有长长的沉默。黄昏时分夕阳的余焰将对面男人的脸染上一层暧昧的红色,也让黑色眼睛中的泪光散发出奇妙的色彩来。
如果对自己这样无礼的要求加以斥责还好说,毕竟这是一般人的正常反应不是么?但是男人却没有斥责自己,而只是将那种炽热却怯懦的视线转移开来。虽然拥有相似的容颜,但是性格却和那个男人完全是截然相反,在看到用那张脸露出哭泣的表情时,卯月真不知道充斥在心中的究竟是什么感觉。
既为了天野绝对不会在自己面前所露出的悲伤容颜而心中狂跳,却又感觉到胸口中那股一见到清水就汹涌而上的怒火和厌恶无法抑制的涌上来,让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欲望直冲喉咙,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很抱歉,我能说得就只有这些了......既然你现在还不能给我回答,那么我三天后再来问你好了。给你添麻烦了很对不起,再见。"
就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复杂情绪让卯月完全不顾什么礼貌问题,直接丢下那么一句硬邦邦的话就仿佛逃跑一样的离开了咖啡厅,就连回头去看男人反应的欲望都没有。如果再多呆一会儿自己就会窒息了吧?卯月返回车上缩在驾驶座上,为了镇定精神所以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让那种味道洗涤口中泛滥的酸气。
光是面对面的谈判就让卯月觉得无法喘息,如果要和对方成为情人,那简直比杀掉自己还要痛苦。
不过清水真的会就这么屈服么?对此卯月并不知道,也许还需要再多几次这样的对谈吧?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让卯月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胃痛再度泛滥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等到三天后再说吧......到时候听了清水的回答以后再做打算好了......
卯月在心中如此打算着,却不料等到三天后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三天后为了听到清水的答复而专门去了拍摄现场的卯月,却听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甚至是有些让自己措手不及的事。
在拍摄中途休息的时候,清水摔下了楼梯。
说是要去厕所,所以清水暂时离开了原处,而在那时候三崎抓住了卯月,和他讨论着剧本的问题。就在两个人讨论了快五分钟左右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是喧哗的骚动。卯月和三崎跑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人们围在楼梯下面。从高处看不清楚倒在地上的人的脸,不过从服装上倒可以猜测出对方的身份。
卯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片,冲到倒在楼梯口的清水身边,在看到对方惨白脸色和染红了地板的血液时,一把将男人拉了起来。清水双眼紧闭,睫毛微微颤抖,黑发末端沾染着血色,看起来当真是狼狈不已。
视觉上的冲击让卯月的手指僵硬起来,此刻这个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男人究竟是清水还是天野,在一瞬间居然分不清楚。事实上在看到那张极为相似的容颜上沾染的血迹时,卯月就仿佛掉入冰窟一样,就连大脑的反应都慢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三崎一把拉开卯月的身子,皱紧眉看着清水的情况。
"笨蛋,他可能撞到头了,这时候不能乱动他啊!"
丢下这么一句之后掏出了手机,三崎拨打了急救电话,而卯月则是靠在墙上,用手臂环抱住不停颤抖的身体,暂时无法从那种恐惧中逃离出来。
不消片刻救护车便来了,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卯月坚持跟了过去。三崎和卯月一起坐在救护车中陪伴在昏迷不醒的男人身边,三崎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卯月紧抓住清水手腕的双手。卯月当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导演诧异的视线,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去理会就是了。他注视着躺在面前的男人苍白的脸色,咬紧了嘴唇。
沾着血的黑发,惨白的脸上毫无生气,自己手指所感觉到的粘腻感让他几欲呕吐出来。
在抢救之后清水脱离了危险期,他的撞伤其实不如看到的那么严重,而医生也说那只是皮外伤,没什么严重的后遗症,不过还是需要住院静养就是了。拍摄工作不得不停下几天,三崎对这次的意外大发雷霆,虽然说为了这次剧组的名声没有将事情闹到警察局那边,而是作为意外处理,不过三崎却也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
至于卯月则是陪伴在昏迷不醒的男人身边,看着和那个自己最心爱的人格外神似的容颜,心中仿佛被抓乱的线团,烦乱不堪。尽管卯月竭力克制着这种思绪,并且也对自己重复着"躺在面前的男人并不是天野广明"这种事,却还是无法控制这种担忧后悔的情绪。对这样懦弱的自己愤恨不已,卯月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被送往医院的当天晚上男人就醒过来了,那双湿润的眼睛在注视到身边的卯月时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就转过头去。在看到对方肩膀颤抖的时候,卯月担心的凑过去却听到了细微的啜泣声,男人用双手捂住脸孔,眼泪却从手指缝隙之中流淌出来,非但没有遮挡住狼狈的模样,却反而显得更加可怜。
先前在昏迷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出来的懦弱此刻毫无掩饰的出现在面前,这让卯月先前的担惊受怕立刻烟消云散。只要清醒了以后就充分的表现出男人和天野的不同,这差异也让卯月之前的感觉毫不留情的被打消,取而代之的就是无法忽略的厌恶。
"请你好好休息,再见。"
毫不犹豫的伸手拧开门把走了出去,卯月靠上被关起来的大门,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对于自己这种奇妙的心态感觉到些许的厌恶,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却不料听到病房里传来"咣"的一声巨响,随后就是一连串的巨大声音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