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闪现一抹愤恨,恨此时与前世一样,无能无力。
皇帝果然不顾濮阳的意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便赌卫秀是否如你所言,真心实意。若是你胜了,阿爹便为你们赐婚;若是你败了……”
濮阳低着头,眉心一跳一跳的,心已揪成了一团,听着皇帝下面的话。
皇帝笑了一下,继续道:“朕要他的命!”
殿中静得吓人,重新步入殿内的窦回站在一旁,眉宇间显出担忧来。陛下要一个无官无职的隐士的命,还不是轻而易举,纵然此人是卫氏子弟,但卫太师是最识趣之人,怎会与陛下相抗。
他看了眼公主,本以为会见到公主或怒气冲冲或斗志昂扬,谁知,过了片刻,公主抬起头来,若有所思:“便依阿爹所言,若是她对儿并无真心,那便是包藏祸心已久,留着只会是祸端!”
皇帝一愣,随即大喜,起身走到濮阳身前扶起她:“我儿聪慧,正是如此!倘若卫秀光明磊落,便是难得的大才,可若他别有算计,就该先行诛杀。你能不为情蒙蔽双目,这便极好。”
原还有些许遗憾,七娘再是精明睿智,却总走不脱女儿家的小格局,现在看来,她果真是子女之中最像他的。
皇帝喜动颜色,濮阳亦是明眸含笑。站在一旁的窦回却看到公主垂在身侧的右手已紧握成拳。
窦回眼中闪过深思,低下头,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濮阳公主府中,卫秀正在等长史的回禀。
她手下有一批人,皆是精锐,有些是她父亲留下的,仲氏嫡枝被灭了门,旁系在两三年内便没落了,这些人在卫秀长大以后,便顺理成章的掌控到了手中。还有一些,是她另外收的。这两者,都有一致之处,便是对她忠心。
卫秀平日有什么事,令他们去办,俱是妥帖,然而今次,涉及宫中,不得不动用府中人脉,请长史出面。
濮阳在宫中经营多年,寻常消息,都能传递出来,宫中如何,至多一个时辰便可见分晓。
天一点点暗下来,黑暗逐渐吞没大地,连一丝光亮都未剩下。今夜星月俱隐,黑夜之中浮动着焦躁压抑。
卫秀仍旧坐在那处,阿蓉上前劝道:“有什么消息长史必会送来,先生不妨先用晚膳。”在她心中,什么都没有先生要紧。
然而卫秀仍是面容沉静道:“不急,我且不饿。”
阿蓉只得退下。
如此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长史飞奔而来。黑夜之中,他仓皇奔走的身影格外刺眼,走入院中,檐下高悬的灯笼一照,只见他面色苍白失措,一双深沉内敛的眼眸之中满是惊怕。
卫秀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第69章
濮阳这里看似已说通了,皇帝大为欣慰,使濮阳留下与他一同用过晚膳,方指派了四名宫人,侍奉公主往含光殿歇息。
公主一走,皇帝便看了眼门边那两宦官。这二人身形健壮,孔武有力,并非宣德殿中固有的宫人。皇帝摆了下手,示意他们退下。
二人动作一致,无声行了一礼,便要转身,皇帝又改变了主意。
这二名宦官是他特令窦回从内侍省选来的,本是用作防备七娘昏了头不肯听他命令之用。结果七娘深明大义,这两名大力者自然用不上了。
不过既然已选出来,也不好就此浪费了,不如让他们去监视七娘。看看她方才那番言语,是权宜之计,还是果真明白他苦心。
皇帝出声道:“且慢!你二人,领十名宫人,往含光侍奉,这几日,日夜不得让公主离了视线。”
二人称诺,便走了出去。
窦回侍立在侧,一言不发,待皇帝都处置完了,方上前禀道:“陛下吩咐之事,皆已安排妥当。”
皇帝一笑,尽显得意之色:“万事皆备,吾便坐观其变。”
能使长史惊恐至此,定是有大事发生。
卫秀朝阿蓉看了一眼,阿蓉会意,敞开内室之门。长史走到跟前,他理智犹存,见此情景,便挥退了提灯照路的小厮,随着卫秀入内去说话。
到了内室,不等卫秀发问,长史便率先言道:“卫先生,今夜宫中,有些不寻常。”
若单单只是不寻常,他绝不会如此惊慌,此中定是与公主相关。
卫秀目光幽沉地望过来,道:“请大人细言之。”
长史本是沉稳端凝之人,闻得噩耗,一时无措,方致失态,眼下见先生镇定如常,也跟着稳住了:“下官遵先生命,遣人入宫打听殿下今夜是否回府。先生也知道,宫中有几名内侍,尝得殿下恩惠,受殿下差遣——今次便托了他们。”
他絮絮叨叨,卫秀也未打断,凝神听着。
按照濮阳在宫中的地位,要打听她在何处并不难,传出一两句话,只要不是泄露禁中语,更是轻而易举。大内森严,却不致如此不近人情。
然而此次……
“什么都打听不到!”长史复现急色,“宣德殿周围,戒备森严,那几名宦官不敢靠近,在周围稍加探听,便闻说濮阳殿下顶撞圣上,圣上大怒,禁其足,囚于含光!”
卫秀猛地抬头,连忙追问:“消息可实?”
长史听她这一问,才想起,宫中出来的消息未必准确,朝上诸王斗得一团糟,宫中虽有圣上坐镇,可后宫中的妃子能力也不弱,谁知其中是否有鬼隙之事,利用陷害殿下的。若这是一个局,他们稳不住,便是害了殿下。
长史腾地一下从坐榻上立起,当机立断:“下官再使人去探听。”
说罢便急急忙忙地要走,卫秀却阻拦他道:“此时宫中已下钥,有什么事,待明早再言。”
殿下陷于宫中,府中顿失其骨,长史也是首次遇到这样的事,失了分寸,听卫秀如此吩咐,他便有些迟疑起来,是否要将府中其他谋士聚于一处,商议对策。
卫秀眉心阴云一片,目光幽沉的望过来,道:“事缓则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