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旧 作者:若花辞树(下)【完结】(42)

2019-03-28  作者|标签:若花辞树 如旧 作者 若花 辞树

  皇帝不禁好笑:“这般推辞,也难为德文还能厚着脸皮找上门去。”他正观察萧德文,自然知道濮阳说的是真的,每回都是萧德文携礼上门,每回都坐不久,半个时辰都不到,便又原模原样地搬出来。

  濮阳也是笑意满满,又作势推脱:“阿爹也说说德文,满京贤人,总有堪为郡王傅的,阿秀懒散,便不要总盯着她了。”

  皇帝却没答应,闭起眼来,悠然道:“那不成,往日他是高士,放着满身才华不用,非要躲避不出,朝廷也不好劳动他。眼下不同了,他是驸马,都是亲戚,便是没有师徒之名,教一侄儿又算得了什么?你劝劝他,教导教导德文。”又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盯着濮阳:“这与你也有好处。”

  濮阳像是没有听懂皇帝暗示,轻松道:“那儿回去便说一说她。”

  皇帝便满意了。

  一旁侍立的窦回见二人谈完了话,方上前道:“陛下,时候不早,该传膳了。”

  濮阳一看窗外日头,果真已是正午,明晃晃的暖阳高悬空中,照得人越发困倦。不知阿秀可用过午膳,这样的好天,若能与她在窗下的小榻上懒洋洋地困上一觉,该是何等美事。

  濮阳惦记着家里,皇帝也有大臣要召见,用过午膳,她便辞了出来。

  回到府中,天已阴了,濮阳略觉可惜,召了家令来,先问驸马在何处,又问今日何人上门过了,又有何人送了名刺来。

  家令一一答了,又奉上一叠名刺,道:“值得一见的便是这几家了。”

  每日奉上名刺来求见公主的士人、外官不知凡几,每日邀公主过府行宴的人家更是数不胜数,公主也只择几人见见,去几处坐坐,余下的,若是地位高,便回以一贴,若是官职低,也没什么令名的,只做忽视便可。

  濮阳接过那叠名刺,便往后院去。

  卫秀正俯首案前,写着什么。濮阳阻止欲行礼的婢子,又挥手示意室中侍候的两名內侍退下,自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站在卫秀身后,也不出声。

  卫秀正临着一封书信。这是衮州刺史派人送来的问安书信,顺便还提到今年天况少雨,已有些旱了,夏日若再不下雨,恐怕与收成有碍,到时还要请公主在朝中说两句话,不能叫百姓饿着肚子过冬。

  这是昨日送到的,濮阳看过,放在案上,内侍还没来得及收拾。

  这位刺史写了一手好字,颇具风骨,卫秀看着喜欢,便临摹两笔。

  濮阳看清卫秀所书,不由惊道:“哎呀!”

  卫秀被她吓了一跳,手一颤,笔下便污了,顿时没好气道:“叫什么?没见过人写字?”眼中却是带着笑意的。

  濮阳被她排揎了两句,也不生气,拿起卫秀所写,又拿起那封书信,对比着看:“见过人写字,却没见过仿得如此相似的。”一笔一画,如出一辙,连字中风骨,也颇得了七八分精髓。

  “随手写两笔罢了。”卫秀转动轮椅,挪开一些,让濮阳坐到她边上。

  濮阳惊奇过,也不深究,将书信放下了,坐到卫秀的边上。卫秀抬手拭去濮阳额上些许汗珠:“走得这样急。午膳在宫中用的?”

  “嗯,阿爹召我去说些事。”

  卫秀也不急问是什么事,而是看着濮阳不说话,忽尔一笑。

  濮阳让她看得欢喜,又有些不好意思,便低声问道:“怎么了?”

  卫秀也有羞涩,却还是老实道:“半日不见,总觉得有些想念。”

  燕尔新婚,如胶似漆,分隔开半日,都有如三秋。濮阳也想她,靠到卫秀的肩上,遗憾地叹道:“若是能一时一刻也不分离便好了。”

  可她们,都有许多事要做。二人都知道要想长久,只能先解决安身立命的大事。

  濮阳依靠着她肩头,感受着她并不宽厚却足够可靠的肩头,卫秀顺手便拿起那叠名刺,看了一遍,便分做了两堆,左边是要接见或赴宴的,右边只需推辞了便可。

  “阿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要你教导德文,让他知道些事。”濮阳靠着她,也不起来,像是闲话家常一般。

  “那就教他。”卫秀道。早就在教了,不过是由暗变明。

  濮阳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倘若皇帝那么早便下定决心,将萧德文带在身边,教导上十来年,到时要再想对他施以影响,怕是不易。

  “要是真定了他,势必要为他扶植心腹,时日一长,难保不会脱离掌控。”

  卫秀也想过这种情形。她唇角浮现一抹淡淡笑意,漫不经心道:“哪就这般容易?立了太孙,诸王如何安置,朝臣如何说服?新旧臣子如何平衡,皆非易事。陛下再向着东海郡王,也不会全然无私地偏向他,他必然还要保诸王性命无虞的,如此,矛盾便出来了。殿下看,郡王是听我的,还是听陛下的?”

  濮阳歪歪头,卫秀的侧脸近在咫尺,她的鼻尖几乎可以碰到她光润的耳垂,她恰好也转过头来,白皙的脸上,五官并不深刻,却是各自分明,眉宇柔和,目光宁静,淡然、平和、清风霁月,一派古之君子风仪,令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然而如此君子之风,却有着难以捉摸的深沉心思。有时,濮阳觉得,她们已如此亲近了,但阿秀心中仍是有一方地是她从未涉足的。

  卫秀见她盯着她看,便有些奇怪:“我说的不对?”

  濮阳回过神来,笑道:“你说的对。”

  萧德文视诸王如肉中刺,如今恭顺,不过是装的,一旦得势,总会想起他受轻视的那些岁月,定然会挖空了心思去找补回来。但皇帝不同,他想要一个能承担大事的储君不假,但诸王是他亲子,他一定会保他们。萧德文气小量窄,多半是既忌恨,又担忧自身位置不稳。他现下便很信卫秀,她说的,样样都应验,照她所言行事,事事都顺当,他自然多倚靠她几分,待来日,情势紧张,他只会更信卫秀。

  她早已胸有成竹,濮阳自不会再担忧什么。只是,还有一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她前世身死名灭,何尝不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今生许多事都已不一样了,可濮阳每每想起她饮下鸩酒的那夜,仍是心有余悸,倘若这回再失败,便没有那么好的运道,重新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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