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想来想去,又将册立皇夫的大典提前,从十七,改到初六,这个日子不在前回太史令所禀的吉日之内。但近。她先令太史监卜筮,无不吉,便下诏礼部。
这才觉得好了一些。她急于让天下都知道卫秀是她的人,以至于短短十一日,都等不得。她急于祭告天地,让她与卫秀更加名正言顺,以至于连登基大典都匆忙草率,却诏命册立皇夫的大典务必庄重,务必上达天意。
做完这一切,她又将此事告与卫秀。
卫秀惊讶:“何必如此着急。”
濮阳目光柔和,解释道:“昨日星象有变,吉凶也随之改了,太史令称十七已非吉日,我想改一改也不是难事,只是苦了礼部,要赶着筹备了。”
卫秀便没再说。
濮阳又道:“我欲大典之上,加封你为夏王,以邺郡及周边十郡为封地。”魏设藩国,通常以一郡为域。邺乃繁华之地,加上周边十郡,领土之阔,闻所未闻。
卫秀神色一变,见濮阳期许地看着她,她叹了口气,道:“不必如此,你知我从不在意这些。”
濮阳笑了笑,道:“我知。”可你在意的,我给不了。
她为人君,身负重任,她无法放任卫秀如前世那般挑起战火,累及百姓。她能给予的也只这些无关紧要之物,她会趁这些日子,卫秀还无所觉之时,折断她的臂膀。等到真相大白的那日,用她自己的性命,去填卫秀的恨意。想来,到了那时,见识过她的隐瞒,她的心机深沉,阿秀会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吧。
邺是大郡,加以经营,不难藏身,到时她再善加安排,以阿秀之智,想要脱身应当不难。
濮阳微笑道:“你只当是满足我。”
卫秀还是不肯。
濮阳便道:“你如今在宫中,你身边那些人,也赋闲了,有了封地,也好安置他们。还有阿蓉,你喜欢她侍奉,但她毕竟有了年纪,该为终身大事做打算了。”
卫秀也有此意,她先前令阿蓉买下那些地,就是为了安置他们,使他们衣食无忧,她道:“那也不必封王。阿蓉的事,我会考量,也需问过她自己的意思。”
濮阳便不再说了,是她疏忽了,阿秀怎会接受魏的王爵。
她沉默了片刻,又道:“执金吾焦邕此次立下大功,我欲将他升入鸿胪寺为正卿,你看可好?”
鸿胪卿,九卿之一,确实高升。但鸿胪掌外交,是文职,焦邕却是武官。卫秀皱了下眉,道:“不如卫尉寺?”
濮阳摇了摇头:“卫尉寺无缺职,难以安置。丞相从前也做过大鸿胪,此地清贵,虽无兵权,却与晋身有益。”
卫秀也寻不出不妥来。
第105章
宣德殿。
濮阳正召见一武将。
这是她心腹之臣,她将焦邕调入鸿胪寺, 空出来的执金吾之位便给了他。
卫秀人在京中,她得用的人, 也多在京中。必要一击得中, 不能错失一条漏网之鱼。如此,需将洛阳控在手中才行。焦邕是卫秀的人, 且是仲公弟子, 濮阳自不会用他,名为高升, 实为监禁。
还有,金吾卫中有一叫周玘的校尉。如今想来, 应当也是阿秀的人。
以及京兆尹处也要加以布置,让京兆配合金吾卫行事。
黔、房二州,也要有安排,趁那两处应当还没聚起多大声势, 要瓦解也不会太难。
又思索该派遣何人, 此事不能宣扬, 最好无声无息地办了。
待濮阳一件件布置下去,天已黑了。即便已竭尽她所能,做了最妥善的安排,濮阳仍未觉得宽心。她心境有变,阿秀又是心细如尘的人,瞒她一时还成,久了恐是会让她识破。
夜微凉。
含光殿内。
卫秀独坐于庭中。
繁星满天,如明媚日光之下的湖面,粼粼点点。
她抬头观星,从东看到南,又从西看到北。东官苍龙渐没,北官玄武趋明。斗木獬蜷于西南,紫微垣左右环列,呈翊卫之象。
卫秀眉头渐渐蹙起。由夏入秋,东方七宿隐而北方七宿现,这是时气,每年如此。除东北二方,其余星宿各在其位,相较数日前,并无大变,更不必说改动吉凶。
卫秀收回目光,陷入沉思之中。
七娘对她,说了谎。
将册封大典提前,虽说仓促了些,却也不是什么不可行之事,七娘何以托词遮掩?
这几日朝中都忙得脚不沾地。礼部就不必说了,陛下对大典甚为重视,几乎是日日过问,他们唯有加倍用心,方不至于出错。刑部与大理寺奉诏追查逆案,这是大事,上达天听,偏偏陛下甚少过问,好似他们查出什么就是什么。
刑部与大理寺先前都未与濮阳走近,非但如此,现任的刑部尚书还曾倾向于晋王。濮阳不加过问,非但未使两处放心,反让他们如坐针毡,不知如何是好。
能做到九卿,做到尚书的位上,二人也算宦海沉浮了大半生,对于揣摩上意,不说精通此道,多少也能领会些许。
偏生对上了这位即位还不到一月的皇帝,二人战战兢兢,怎么也想不明白。陛下与晋王积怨已久,这是不必说的,秘闻前些年,晋王派出刺客,险些要了陛下的命。有此渊源,今晋王总算落到她手上,即便再仁厚,也免不了要报复一二。晋王已死,他之妻儿,往日党附与他的大臣,只好顶上前填了这怒火。
可陛下好似并无此意,连暗示都没有。
如此,倒让想好了要大肆株连的主审大臣不知如何是好。判轻了怕陛下口上不说实则怀恨,重了又恐陛下要借此案摆出仁德的模样,使天下万民归心。
刑部与大理寺商量许久,最终决定,他们只管审,审出了什么都只呈送陛下,让陛下决定如何判决。如此,虽有推诿之嫌,到底算不上大过。
赵王几个还在狱中,以便随时查问,待案子审结,才会解往流放之地。晋王妻儿亦暂圈府中。赵王三人之母因是先帝妃嫔,自不至于没为奴婢,只废为庶人,迁往掖庭看管而已。晋王之母淑太妃与晋王同罪,如今圈居旧殿,待案子审结,等她的便是一条白绫,一杯鸩酒,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