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箬一步步往后退着,那颗人头也在天花板上移动,头发卷在刀刃上缠成了死结,绷得很紧,苏箬试着向左右移动刀柄,想要把头发割断,却未能如愿。
那颗人头忽然尖叫起来,而且脖颈下其他几颗近于退化的头颅也跟着开始尖叫,好几种声音叠在一起,有的尖锐有的粗粝,格外刺耳,苏箬被吓了一跳,手稍微一松,那头发迅速地卷起了武|士|刀,从苏箬的手心抽了出去。但是头发的动作却被截住了——灰白的、苏笠的手代替苏箬抓住了刀柄。
几颗头颅的尖叫声还在持续,高频率的噪音令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觉,苏箬想,幸亏这里的门窗都是纸糊的,要是玻璃的肯定都碎完了。
她侧过头,看到在遗像一侧的矮桌上,放着一个香炉,这是他们那些人每天晚上要给女主人送的“饭”。香灰对这怪物有什么作用吗?苏箬看到苏笠好像还能和对方僵持一会儿,她稍退一步,手向后一伸将香炉拿在手里。
苏箬只能看到苏笠那只灰色的,死人的手,其他的,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她也不需要看见,她知道苏笠在她的身后就已经足够了。一直都是这样,二十年了,她们姐妹之间一句话都不用说,就明白彼此的意图。
苏箬从香炉里抓出香灰,用力向天花板上的人头撒去。粉尘在半空中纷纷飘散开来,就像树上散落的花瓣。虽然香灰对人头的作用好像并不大,但是尖叫声骤停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苏箬几乎有点不适应,耳膜发疼,耳朵里还有嗡嗡的余响。她把香炉扔到一边,和苏笠一起抓紧了刀柄。
苏箬终于再度握住了苏笠的手。那触感没有想象中的好,毕竟是死人的手,皮肤贴上去时,就像挨着一块冰。只是在现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苏箬没有时间想那么多。石川沙罗,娜娜,姬遥莘……这些人的脸从苏箬脑海中一一闪现过去,苏箬闭上眼睛又睁开,额头上感觉有冷汗渗出。
她的心里有了一个计划,她开始慢慢地往窗户边走,同时也扯得那颗人头往窗边移动。苏笠好像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两人一同拖着武|士|刀,苏箬踩上榻榻米,双手仍然和苏笠一起握紧了刀把,眼睛看向窗子和天花板,计算着二者之间的距离。
苏箬忽然猛一使力,将那个怪物从天花板上拉下来一点,然后双手用力一甩,惯性的作用使那颗头把窗户砸出了一个大洞,径直掉了出去。
在那一瞬间,这个怪物从苏箬眼前飞过的时候,苏箬看清楚了它的全貌。最上面是女主人的头,下面是许许多多个头颅,越靠近脖颈的五官越是清晰,而下端的已然干瘪退化成囫囵的东西,好像是被“吸收”殆尽。
怪物掉出了窗子,头发还缠在刀刃上,苏箬和苏笠同时松手,将武|士|刀往外一扔,于是怪物连带着刀一起落入地狱的火海之中,仿佛汽|油|弹砸进了火堆,瞬时腾起冲天烈焰,然而苏箬惊恐地发现,烈焰是黑色的,如同地狱最底端的怨灵被惊醒逃逸出来,世界都陷入到黑暗的恐怖中去了。
黑色覆盖一切,苏箬这时才意识到要逃,但是来不及了,在她转身的瞬间,黑色的火焰已经把这座宅子瞬间吞噬了。
第37章 樱花鬼咒(4-8)
很久以来,苏箬搞不太清楚黑暗、茫然、绝望之类混合的感觉,就像漂浮的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之中,除了自己的意识,一切都不存在。
苏箬慢慢睁开眼睛,她看到了焦黑的天花板。天花板本来就是这个颜色,还是经历过一场火灾?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女主人房间中那张打理干净却冰冷的榻榻米上,她连忙坐起身。
天色已经晚了,从破了一个大洞的窗户上,夕阳的余晖正透进来,晚霞是不甚鲜艳的红色,好像是憋死的人的脸色,又像是那条路两旁樱花的颜色;窗外没有地狱火海,还是那个幽静的小院,苏箬往下看,因为天色已暗,她看不清楚石井沙罗和娜娜他们是否还在院中等待。世界是安静的,连同风略过柔软的樱花花瓣的声音都没有。
这种安静让苏箬有种熟悉却不快的感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但苏箬却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否是她所想要的。
走廊壁灯的光从门扇透进来,苏箬环顾着整个房间,除了几个花瓶之类的装饰物,可能是在方才和人头的打斗中掉在地上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异常的痕迹——连苏笠都消失了,这让苏箬有种失落感,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在大约一两个小时之前,她的手心再次覆上过苏笠的手背。
她走到矮桌前,望着那张遗像,照片中女孩还是那样定定望着苏箬微笑。苏箬站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拉开了门扇走出去。
整个小楼内空无一人,连那种天花板传来的什么东西爬动的异响都消失了,大厅内只有几盏蜡烛在悄悄燃烧着,苏箬走到神龛前,她发现神像的头全部不翼而飞了,只现出土黄色的断茬。这种肃穆的气氛让他感觉到害怕,她有点后悔刚才把那把武|士|刀和头颅怪物一起丢出窗子了,如果此时手里有件武器至少能安心一点。
屋子外面的小花园里依旧空无一人,但苏箬发现樱花开始大量凋落。这里的花瓣虽然跟不要钱一样二十四小时都在轻轻飘散着,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仿佛受到台风洗礼,哗哗地漫天飞舞,像是一场红色的暴风雪,苏箬暗自庆幸自己对花粉不过敏,后来又想到既然都死了,对什么过敏应该已经没有意义。
她从花园后的小径走到了那条轮回的道路上,花瓣飞舞,将她的发梢卷了起来,落在地上时,又像是厚厚的积雪。她看见石川沙罗身着一袭白衣站在道路中央,身后背着那把黑色刀鞘的武|士|刀,带着花瓣的风将她的袖口吹拂起来,她的目光冰冷如常,似是看向苏箬向她靠近,又似是看着空茫的夜色中那些飘零的花瓣。
苏箬在离她还有五步的地方停下了,树枝上挂着的灯笼灯光开始闪烁,石川沙罗的脸也因此变得一明一暗,在变幻的光线下,苏箬一会儿觉得对方是大美人,一会儿又觉得她的脸可怕得像已死去多时。她知道她所经历的一切,至少一大半,都是石川沙罗所安排的。所以她现在应该干什么呢?冲上去和对方拼命?貌似不太可行,毕竟石川沙罗还带着刀……
站在这种宛如生死轮回路的地方思考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容易让人出神,苏箬就呆呆地站在那里,和石川沙罗一起看着从两人之间飞过去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