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们都知道,莫斯科国立城市学院是野鸡大学。”姬遥莘站在一边有力地截断了娜娜的话,虽然重点好像有点跑偏。
娜娜父亲的故乡……很好,这里是俄罗斯,而且入目皆是如此原始且荒凉的景象,肯定不是莫斯科、圣彼得堡之类的大城市,八成是西伯利亚之类的流放圣地。
娜娜笑了一下,似乎对姬遥莘的话不以为意,苏箬想到这里应该是娜娜的地盘,也许会对姬遥莘某些方面的能力有所压制,她也不再理会两人,率先踩着冻硬的土向树林里走去了。苏箬轻轻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从日本那个鬼地方逃出来,却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西伯利亚担惊受怕,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
姬遥莘拉起苏箬的手,让苏箬有些吃惊。姬遥莘的手心冰凉,因为她早已不在人世,这样的体温倒也正常,只是……苏箬抬起头,望向姬遥莘的侧脸,远处河水闪出波光,让苏箬一时间感到恍惚。
“没关系,不要害怕,”她说,“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你不是——”苏箬想要问姬遥莘,难道姬遥莘不正是需要她的恐惧吗?话将要出口,苏箬意识到不能贸然问出,于是闭上嘴,让风替代她戛然而止的问题。
苏笠也一直在她身边,只是不常会出现,除了万分危急地时候……苏箬这样想着,她什么都没有说,和姬遥莘慢慢向树林走去。这段路并不长,河水流淌的声音隐隐能听到,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也听得清楚,远处的小木屋里传来守林人或者是猎人之类快乐的吆喝声;一切都像是色调饱和度极高宛若油画的电影,她和姬遥莘就这样安静地走入其中。
树林里的小木屋比苏箬想象得要大,大约有五十多平米,地板是用木板铺成的,时间一长,被鞋底带进来的泥土已经在上面踏硬了。这个小屋可能是护林人、猎人之类临时歇脚的地方,墙上用煤块和丙烯颜料涂鸦了许多俄语单词还有下|流的图案。小屋里有四五个人穿着大衣,头戴毡帽的人坐在那喝酒或是粗声聊天。
一个黑头发戴眼镜的男孩见到她们,起身迎了过来。
“你好,箬箬,”他没有理会姬遥莘和娜娜,而是只对苏箬打招呼,“好久不见了,你最近怎么样?”
“吴德?你怎么在这里?”苏箬异常惊讶,同时心里有些不祥的感觉。姬遥莘,娜娜,吴德,这三剑客都凑齐了,貌似还和娜娜的身世有关,这一次的鬼故事,想必格外够味。
“我喜欢冒险。”吴德笑着说,笑容阳光,还带些腼腆,让苏箬很想抽他一巴掌。不过联想起山难的起因就是吴德和那几个驴友作死爬雪山,还有他在十几年前下河捡钞票挂掉,苏箬还是比较理解他出现在这里的动机。
“你们是来打猎的吗?”苏箬看了看那几个聚在一起喝酒的人,都是俄罗斯人的长相,说的也是哇啦哇啦的俄语。姬遥莘无声地冷笑了一下,走到靠墙的椅子旁坐下,娜娜却十分高兴,跑过去用俄语和那几个酒鬼打招呼。
“有打猎的,等着下雨采蘑菇的,还有……嗯……”说到这里时吴德忽然住口,沉吟了起来,随后他又绽开笑容,“就像我这样,探探险,散散心。”
苏箬感觉到,吴德想要说的话并不是这个,他犹豫什么,或者说,他在忌惮什么?
第40章 守墓人(5-2)
吴德没有再说什么,勉强笑了笑,侧身给苏箬让路。
屋子里的一切都很像上个世纪苏联老电影中随处可见的无产阶级群众的家庭——粗糙甚至是歪歪扭扭的桌子和椅子随便摆放在乌黑的地上,靠墙的几张木板床是门板横放下来的,散发出劈柴烧过后的味道。屋子正中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空伏特加酒瓶,里面摆了一束落满灰尘的假花,而且颇令苏箬感到惊异的是,墙壁的角落还挂了一幅油画,画框已经残损,画面也模糊了,隐约能看出是人物肖像画,大概是斯大林吧,苏箬想。
木屋一边的窗子能看到外面树林的景色,尽管是开春,积雪还没有化完,显出萧索枯萎的样子,连带屋子里简陋的陈设,有种北方令人忧郁的气氛。但是这地方比起石川沙罗那个*简直要好太多了,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很快乐,没有一点诡异之处。尤其是那些大胡子猎人们,谈笑一阵后,到了傍晚,就在木屋前铺满隔冬的落叶的空地上升起篝火,不知道在煮什么东西吃。他们总是显得很快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过苏箬和姬遥莘从哪里来的,也没有来向她们搭话,大概娜娜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吧。
吃过饭后,猎人们又在屋子里拉奏手风琴唱歌,都是一些很老的歌曲,《喀秋莎》《红莓花儿开》之类的,歌声顺着风和那条蓝灰色水波粼粼的水传得很远,风吹过屋外白桦树的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整个环境都给苏箬一种苏联时代的感觉,在赤色的镰刀与锤头时代,应该不会有怪力乱神的东西,所以苏箬有点搞不懂娜娜到底想干什么。
秉承不懂就问的原则,苏箬如此问姬遥莘了,姬遥莘却回以苦笑。
“我不知道,”她说,“这是叶莲娜的世界。”
“那个日本的村子也是娜娜的世界吗?”苏箬想,当时一觉醒来就在那个*的河边的,估计也是娜娜捣鬼。
“不,”姬遥莘指了指苏箬放在身旁地上的武|士|刀,黑色刀鞘的光芒温和且迟钝,“那个世界,属于这把刀的主人。”
其实姬遥莘说的这些,苏箬不难理解,每隔九年就要搞一个大新闻的雪山是姬遥莘的世界,雾霾高中是吴德的世界,孔桦的世界里每晚都会有红|卫|兵游|行,人头情结的石川沙罗天天给她妹妹送香灰,而这里,是娜娜印象中父亲的故乡。
“我应该也能制造我自己的世界吧。”苏箬憧憬地说。她也可以像那些看起来很厉害的人一样,弄出来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恐怖世界,让每一个跌跌撞撞闯进来的小白吓掉半条命。
姬遥莘笑了,在小屋灯光昏暗的钨丝灯泡下,她的笑容十分美丽,苏箬呆呆地望着她时想,好像也是这样昏暗的光线,也是陌生的环境,也是姬遥莘的笑容,让她不知不觉就沉迷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