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施展轻功,刚刚跨出一步,衣角却被扯住了,反手割断这一条,那一条又缠了上来。渐渐竟在他四周绷成了大网,将他整个人罩在了里头。
可怕在于,一部分藤蔓断了他后路,一部分却在疯了似地进攻,实在是难收拾。
正一边不停挥剑,一边恶心于这些藤蔓又多又快,耳边陡然传来一声风响。他惊讶地回头,发现是一条手腕粗的藤蔓猛地从自己耳边抽过,像是逃跑。
对,逃跑。
一条接一条的枝条似乎都有自己的意识,慌张又迅疾地想要退回四周的松树上,在面前绕成网的那方藤蔓迅速在解开,他才看清不远处原来站着一个人,正在挥动着手里的火把。
那些青黑枝条一碰到火焰,立时便卷曲了。
庄九遥。
寻洛惊讶于自己没能发现他的靠近,庄九遥大喊一声:“快出来!火把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拧眉一瞥,趁着前面的藤蔓后退,后面的似乎还未有动作,一脚踩在正在解开的藤网上。
那些柔条被触动,立时条件反s_h_è 要进攻。庄九遥的火把又是一挥,周围的枝条便又都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见寻洛出了包围圈,庄九遥又一扬火把,将追上来的藤蔓阻隔了一瞬,而后拉住他就跑。两个人飞掠到方才的岔路口,火把刚刚熄灭掉。
恍若隔世。
寻洛看着一身天青衣衫的庄九遥,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后者弯起眼睛,抬手扔掉火把:“怎么的?不认识我了?”
寻洛虽头脑发木,眼下尚还理智,因被这林子里的幻象骗过,更警惕了些。他往后退了两步,抱起双臂,狐疑地看着那张脸。
庄九遥挑起眉毛:“呀,不过两三个月没见,你就忘掉我这掌门了?咱们洛海派怎地出了你这么个大长老?”
寻洛还是不说话,只微微皱起眉,片刻深吸一口气,往前一步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触碰他似的。
庄九遥本立在原地,任他观察,见了他这动作笑眯眯地凑过来,抓住他手往自己耳后摸去:“你瞧瞧有没有面具。”
是真的脸,与身体连在一起,寻洛已有几分相信,放下手来。庄九遥又说了一句:“怎么的?不认我是不想还我短剑?”
若是旁人断不会知道柳叶短剑是庄九遥给的,寻洛已确认是他了,于是松了一口气,扯起嘴角:“你怎么在这里?”
“还说呢,还不是因为你。”庄九遥拍拍自己的袍子,伸手指着右边那条路,抬脚走出去,边道,“从金陵城出来便跟着你了,本想看场好戏,谁知你会入了这迷阵。怕你死在这里头,我便跟了进来,找你一夜了。”
他又凑过来,问:“感动吧?”寻洛没答话。
他早习惯了寻洛的这种反应,兀自笑笑,打了个哈欠,泪花立时堆在眼角,显得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他伸出手指抹了抹,又伸个懒腰:“本想先歇歇,但还是早点出去比较好,宁儿在外头等我们呢。”
寻洛觉得自己有话要说,可实际上又无话可说,只得点点头,跟他并肩而行。
庄九遥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说自己刚才一进来就碰见个迷阵,里头有个美人儿,长得那叫一个标志,比寻洛还好看。
寻洛失笑,见他饶有兴致地不住瞧自己,半晌才道:“我是个男人,只会舞刀弄剑,怎能拿我跟软腰的女子比?”
“可你生得好啊。”庄九遥笑,“好不好看跟是男是女没有关系。”
“是么?”寻洛认真想,“我倒是宁愿自己不要生成这样子。”
他说这话时是惯常的神情淡漠,实际却比平时还要冷上两分。庄九遥微微愣了一下,又不露痕迹地装作无事,换了个话题,讲述他与庄宁儿一路北上又南下,风风火火跑了一趟。
他不说他北上做什么,寻洛便也不问。不知走了多久,庄九遥忽地回头看他:“你可有想过我么?”
寻洛闻言放慢了脚步,庄九遥跟着缓下来,不依不挠地盯着他,似乎非要得到答案不可。
他喉结滚动一下,待要开口岔开话题,庄九遥却狡黠一笑,转身继续大步朝前走:“好了不用说了,我已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了?
寻洛看着他背影,微微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一步未停,大约已是正午时分,隐隐已能看得见寻洛被困住之前看到的小路了。他心下放松,庄九遥侧头看他,微微有些得意:“看吧,若是你自己,想必如今已死在藤蔓的缠绕之下了,真是丧心病狂的死法。”
寻洛勾起嘴角,低头尚未开口,身后一道劲风袭来。
竟是只白羽箭。
他手中长剑一格,折断了那箭。
这箭似乎是个信号,紧接着是流箭满天,直直冲着二人而来。寻洛伸手将庄九遥扯在身后,挥起长剑,哐当哐当,一时之间全是箭头碰撞剑身的声音。
他抽不出空,便头也不回大喊一声:“快走!”
仿佛是应了他这一声,明明没有飞箭的后方,却在庄九遥转头一看之后,也骤然出现了攻击。
流矢自四面八方而来,漫天皆是。
寻洛心里忽地开始发慌,此时敌人在暗他们在明,他自己无甚所谓,可身边还有一个因救他才来的庄九遥。
多想无益,他只得奋力抵挡。
已近半柱香.功夫,流箭攻势竟丝毫不见疲软,他人在阵中一天一夜,判断力本已不像平时那样准,如今更是渐渐气力不济起来。
这种粘滞感,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拉扯感,逼得寻洛几乎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