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九遥迎着阳光眯了眼:“管不了。”
五月初七,有一桩武林中的盛事,也是那死于碎殷的大胡子的目的。
吴家与岐山派结亲,将于这一日宴请天下英雄,如今大约整个武林中的势力都派了代表,正在赶往金陵的路上。
连与武林两不干涉的朝廷都为表心意,已遣使者送了贺礼。
现今中原武林,若论流派,修道一流有上真派,佛家一脉有源出青城之九华派,另有中部之岐山派,与东南方向的平宁派。现今武林盟主,吴家家主吴柏行,便师出平宁。
吴、方二家结亲,实际上亦是岐山、平宁二派之联姻。
寻洛在那药王谷中睡了大半年,醒来之后又是第一回出谷,武林中的事情离他已很远,听庄九遥一句“十足十的大场面”之后,缓缓开口:“我记得吴柏行之子吴淮生,年方十四。”
庄九遥摇摇头:“吴水烟。”
“岐山派心气那样高,竟也能忍得了入赘么?”寻洛微微扬眉。
“这话就不对了。”庄九遥笑,“只要喜欢,入赘还是迎娶有什么要紧?更何况对方是武林盟主之女,又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我若是岐山派的少掌门,我也入赘。”
寻洛忽地想起昨晚他说自己喜欢男人,现在又说这话,再一次分不清他哪句真哪句假,干脆没有搭话。
一路东行,已走了好些天,虽然不睡一个屋子了,寻洛还是发觉庄九遥时常睡不好。他以为是赶路太过的原因,便故意放慢了速度。
这一日走到一个颇为繁华的镇上,二人找了家客栈打尖,听见那老板娘呵斥小二:“前天就让你去买香烛纸钱,一天天的只晓得躲懒,今儿个都十五了,你让老娘拿什么烧香!”
庄九遥闻言怔了一下,转头问来上菜的小二:“小二哥,打听一下,附近可有什么好玩儿的去处?”
他说着挑了挑眉,又故意压了一下嘴角,十足十一个浪子样。店小二机灵,立马答:“公子不知,离我家客栈两条巷子,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花街,姑娘个顶个漂亮,香兰坊今儿晚上还要选花魁呢。”
“那感情好。”他转头看着寻洛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去看看?”
寻洛干脆利落:“不去。”
“不去算了,不去我去。”庄九遥端起酒杯,煞有其事地说,“酒不配英雄就配得美人,可惜了我只占个‘雄’字,得去蹭蹭花香才行。”
夜幕落下,寻洛听见隔壁门响,起身抱起双手靠在窗户上,没过一会儿见庄九遥果然从客栈门前经过,消失在了不远处的街巷拐角。
他想了片刻,目光落向对面楼下的成衣铺。
换了件暗蓝对襟长衫,又将简单束起的发髻重挽了,套了个发冠,再戴上张稍微成熟一点的人/皮面具,嘴角往上扬了一分。寻洛放下剑拿把附庸风雅的折扇,活脱脱是一个闲散的世家子弟。
他跟着便出了门,朝花街走去。
火树银花不夜街,糜醉的热闹气息扑面而来。这小小一条街,竟亭台楼阁各式建筑都有,或清新或浓艳,一溜儿张灯结彩着。
寻洛微微皱了眉,跟着人群往里走,一路都在被撕扯,身上沾染了各种脂粉味,终于是到了最热闹的香兰坊门前。
三层楼高的平台上站着怎样貌美的花魁他也不关心,只眼睛四处搜寻着。转眼又想到庄九遥约莫是个风月老手,一入花街定是鱼入大海般畅快,还哪里去寻。
寻洛开始后悔,反身要走,身后的男人们却突然一拥而上。
他逆行出不去,轻功也不便施展,正在无奈时,一朵紫红的新鲜芍药像是长了眼睛,直直落入他怀中。
他略有些诧异地抬眼,四周的人或唏嘘或嫉妒,顿时让开一条路来。台上那花魁身着红衣,从天而落,衣袂翻飞着,惹出一片赞叹声。
站稳收袖,她语笑盈盈,伸出染了豆蔻的十指来拉寻洛。寻洛微微后退一步,闪开她手:“姑娘这是做什么?”
旁边一个老鸨连忙扑上来:“抛花择恩客,这花啊和绣球是一样的!恭喜公子,是我家新任花魁的第一位客人了!”
寻洛愣了一下,将芍药递过去:“在下无心之失,这花落入手中是个意外,还请姑娘另择恩客吧。”
“你小子什么意思?”旁边立马有人打抱不平。
谴责声跟着响起来,那花魁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一双媚眼含羞带怒着,更加惹人怜爱。
周围人堵上来,寻洛走也不是,留也不可能,就那么僵持着,直到一个略沙哑的声音轻柔响起:“芍药姑娘如此貌美,这傻子不懂,不如跟了小爷。”
“凭什么?”
“重新抛重新抛!”
“芍药姑娘要跟也是跟我!”
周围吵嚷成一片,那老鸨忙着劝解,旁边伸出一只手拿过寻洛手上的芍药,那袖子带着风拂过,似乎带了点药Cao香,让寻洛想起庄九遥来。
这么一闹,他才得到脱身机会,便毫不迟疑地出了包围圈。
来了这样一出,他也没什么心情接着找庄九遥了,于是几乎脚不沾地地走,不一会儿便回到客栈,又叫人抬了水,洗刷干净了身上那些味道。
直到第二天早晨庄九遥才回来,寻洛听见房门声去看他。他身上脂粉气很重,跟昨天寻洛在花街闻到的一模一样。
寻洛瞧着他有些发白的脸色,状似不经意地问:“今天能走吗?”
“为何不能?”庄九遥挑眉一笑,“神清气爽得不得了。”
他从寻洛旁边走过,寻洛极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药Cao的清苦味,以及再熟悉不过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