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音’……一听就是假名,你真名为何?”
没想到花重锦会突然提到这个问题,南天音怔了片刻,下意识吐出了真名:“凌如昼。”说完自己都有些不解,为何镜湖月问的时候她都只肯说出法号,换成花重锦怎么就没过大脑脱口而出了呢?
花重锦显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随口继续问到:“哦?太封那个凌家吗?”
“是。”
“……我倒是听说凌家已经在太封之战全灭了。”
“也不尽然,第三家族与第四家族仍有族人活了下来,只是镇守太封的第二家族……如今确实只剩下南天音一人了。”
南天音的语气很平淡,就跟说今晚秋千影煮的面味道确实不错似的。料想是最沉痛的日子已经过去,时过境迁,想不平淡都难了。
花重锦听完之后闭上眼,随即缓缓睁开,那双总是凌厉的凤眼闪烁了一下:“我也是……我们崇凰一族,也只剩下凤锦一人了……”
听见她不是自称“本座”而是“我”,南天音轻声问到:“宫主……愿意告诉南天音了吗?”
花重锦沉默了许久。
她坐在华贵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看着外面依稀的树枝黑影,缓缓开口道:“……我本是西林三十六脉崇凰一族的少族长,我们一族本来与世隔绝,虽然族人稀少,但也自给自足。”
“但一切都因二十五年前母亲救回一个重伤的中原男人而改变了……”说到这件事,花重锦的脸色骤然阴沉下去,浑身的杀气如同跗骨之蛆,森冷的让人颤抖,“那人因为被我母亲所救,再加上母亲貌美动人便生出了不轨之心;而后他向母亲求亲,被母亲拒绝……哈,可叹我的族人们虽然骁勇善战,但却心思简单,那人求爱不成因爱生恨,再加上觊觎圣物玉崇凰屠尽了崇凰一族!”
南天音蹙眉,不禁道:“这也……太过分了!”
花重锦冷笑一声:“可惜他们下手不够利落,没能彻底了解我的性命。我被一位来到西林三十六脉躲避仇家的医者所救,并在脉主一统西林三十六脉后归顺于她,之后便被带入昙华宫,受到前任宫主的教导,并练成了《昙华》。”
“女颜前辈……是她将你带来昙华宫的……”
花重锦看向她,似笑非笑,像是在期待她的认同:“所以你说,我为族人报仇有何不对?”
南天音沉吟片刻,灵光一闪:“难道你的仇人就是——”
花重锦的拳头重重敲在桌面上,弹起一层薄灰;她咬牙切齿道:“前灵剑阁阁主,赵英!”
果然是他……难怪……难怪花重锦要血洗落霞山庄!
花重锦见她很是震惊,继续开口说:“不过杀掉寒洛衣夫妇确实是意外,本来这件事与他们无关,本座无意杀他们。可那个寒洛衣却不识好歹,一个劲嚷着他不能让本座这个妖女伤了灵剑阁主,所以本座干脆连着他一起宰了。”
“……”
“如何?本座早就说了,到底本座仍是一个恶人,若是想着感化本座还是趁早放弃吧。”
“花重锦……”
☆、第二十八章 暗潮①
那日舜华宫一谈,两人到底是不欢而散。
南天音随后回了自己的房间,过后也不见花重锦来看她一眼,好在经过秋千影的帮助下,南天音身体痊愈了许多。
这几天她总是反反复复地做梦,梦见烟雾缭绕、一片朦胧;她惶然奔走,待山岚尽散,唯见桃花灼灼,将那人紫色的衣衫染成薄薄的红色,万分旖旎。
南天音无数次惊醒过来,无数次挣扎叹息;她其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僧人,这件事早在太封之战中她坐上大统领之位时她就明白了。
六根不净,红尘不绝。
彼时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泥足深陷的一天,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她自认不是英雄,却依旧失陷于温柔乡之中。
哈,也许,她想,这哪能称为温柔乡?明明那人的脾气这样的喜怒无常……
可她还是动了心。
也许是因为她那双妖冶的眼睛;也许是因为她那薄凉的冷笑;也许是因为她于夕阳黄昏之中跪坐与玲珑殿外的木廊之中,一头柔软顺滑的发丝垂在地上;她微微抬头,看着远方竹林葱茏,嘴角不经意间露出的一点婉转浅笑。
花重锦啊……
秋千影给她下的最后一剂猛药让她昏睡了半天,等她从那流连不去的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花重锦坐在她身旁,脸色苍白,神色带着极淡的疲惫。
心动意动则情动,南天音看着她那双狭长飞扬的眼睛——在那双眼睛之中,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于是她唤了花重锦的名字。
花重锦听到那缱绻的一声,手指微动,口气还维持着淡漠,只是问:“你醒了?”
南天音只觉得她实在别扭,万事都非要装作毫不在意,暗自觉得好笑却不表露。只是沙哑着声音道:“是,我醒了……可是……”
她心中一动,缓缓伸出手,抚摸着花重锦苍白的脸:“为什么……你的脸色……会这么苍白……”
花重锦握住那只手,轻轻在温暖干燥的掌心蹭了蹭:“我没事的。”
她的声音带着不同寻常的低哑,眼神疲累般地半眯起来,头微微转了个方向,让南天音的手掌摩挲着她的额头。
就像是一直被人抚慰着的野兽,此刻贪恋着那一点点的温情和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