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自知大限已去,断断续续道:“快……快跑……别……别……管……”
而原本待在原地的牛大像是感觉到什么一般,喊道:“驿丞!你怎么了?”
陆徵的眼眶顿时就红了,牙齿被他自己咬得“格格”作响,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扶起牛大,披着棉被就朝外跑,他知道只有他们逃出去了才是张林最想看到的结果。
张林涣散的双眼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艰难地提了提,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模糊了,浑身的剧痛也渐渐感觉不到了,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心想:说好给小闺女买的小木船还没拿出来啊……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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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徵搀着牛大从火中死里逃生,此刻的他已经是形容狼狈,没有穿鞋,一身中衣上全是黑乎乎的烟灰,裸露在外的皮肤更被火燎出了好几个泡。
牛大捂着眼睛张皇失措:“公子!我家驿丞怎么样了?他人呢?”
陆徵鼻子一酸,却死死地忍住眼泪,他扶起牛大,嘶哑着声音道:“先去官道上……”
牛大一把甩开他,摸索着朝前跌跌撞撞地跑去:“我们家驿丞是不是受伤了?驿丞!驿丞!你在哪里!你应我一声!你应我一声啊!”
陆徵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大步走过去,用力地扇了牛大一个耳光,厉声道:“这种时候是要赶紧喊人救火!你有力气留着一会再喊吧!”说罢又搀扶起牛大,一步一步朝官道上走去。
而这时驿馆的火终于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这附近的几户人家顿时响起了人声狗吠,几名壮汉提着水朝驿馆而来。
陆徵完全是凭着毅力在往前走,就在他气力用尽,脚底一软的时候,一双手牢牢地扶住了他,他抬起头,看见一张张淳朴的脸。
在晕过去之前,陆徵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救人……火里……有……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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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在古宁县内的卷羽见到夜枭带来的讯息之后脸色顿时变了,他连忙将药拿着,从客栈的窗户翻了出去,然后一路急奔到城门口,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骑士。
卷羽顾不得其他,连忙跪在为首的一人面前:“不知殿下亲来,属下有罪。”
那骑在马上的正是重伤初愈的容禛,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没有丁点血色,可他身上的气势却并未因为他的虚弱而减弱半分,他看见卷羽,皱眉厉声道:“青鸾不是让你守在陆徵旁边吗?”
卷羽不敢辩解,只能垂首道:“属下知罪。”
正在此时,当地县尉衣冠不整地跑了过来,一见到容禛立刻慌乱地跪了下去:“下官见过楚王殿下。”
青鸾连忙将令牌递给那县尉:“楚王殿下有急事,还望速开城门。”
县尉连忙点头哈腰:“自然……自然。”又回过头责骂尽忠职守的城门官,“瞎了狗眼了,连楚王殿下都敢拦着,还不快开!”
容禛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在经过那县尉的时候,淡淡道:“城门戌时初刻关闭是律法所定,他们尽忠职守并无过错,是本王乱了规矩。”
县尉顿时惶恐万分:“殿……殿下……”
容禛又对那城门官点了点头:“劳驾了。”
说罢,也不管这县尉仿佛见了鬼的眼神,甩开缰绳朝着驿馆而去。
第一百零二章 明蹊跷
陆徵是在一户普通农户家醒来的, 醒来的时候, 正好王大夫在给他诊脉, 见他醒了,似乎松了口气,问道:“公子身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徵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想起张林和牛大,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地厉害:“张大哥怎么样了?”
王大夫的神情立刻低落下来,他叹口气:“牛大去收敛老张的遗体了……”
陆徵张了张嘴, 却没有说出话来, 他知道在那种情况之下张林能活下来的几率非常渺茫,可也依旧抱着会发生奇迹的心态, 如今王大夫这么说,他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他知道张林原本就住在后院,如果想要逃生一定能逃掉, 他是为了救他们才会回头的。
陆徵低声道:“我去见见张大哥最后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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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驿馆被烧了,张林的遗体只能停在驿馆旁边的野地里,一些附近的村民帮忙搭起灵棚, 牛大穿着孝服, 失魂落魄地跪在棺材前面。
陆徵上了香,虽然双腿非常疼,但还是坚持行了完整的拜祭礼节。从前他对这些事情嗤之以鼻,认为人死灯灭何必做那些形式化的东西呢?可当自己真正穿越了,他才觉得或许九天之上真的有神灵, 如果是这样的话,请一定要让这些好人得到好报。
牛大回了礼,又呆呆地跪在原地。
陆徵走出灵棚,问等在一旁的王大夫:“这驿馆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呢?”
王大夫叹口气:“这里本就干燥,此时又临近夏日,自然容易走水。我昨日离开前还劝过老张让他多注意,没想到……”
陆徵问道:“可知道是从哪里起火的吗?”
王大夫带着他走过废墟,来到一处院落的位置,说道:“应该是这边吧,这里的屋子都烧干净了。”
陆徵蹲下身来,用手指扒了扒地上的灰,又站起来绕着这院子转了一圈,这才问道:“王大夫,你知道这间院子原本是做什么的吗?”
王大夫点点头:“老朽知道,这原本是老张用来堆存粮食的,您看这里还有两个谷仓。”
陆徵沉思了一会,才道:“既然是用来堆粮食的,这里不可能会有明火,怎么会从这里起火呢?”
“老夫也觉得奇怪。”王大夫也有些疑惑,“老张向来稳妥,每晚入睡前都会察看灶里的火灭了没有,这院子里头原来有一棵古树,他怕这树引了雷火会烧掉粮食,还特意把树给砍了。”
陆徵也道:“是啊,这一般起火要么是从房间里,要么是从厨房,怎么可能会从仓库呢?”
陆徵站在原地看着这一片烧焦的地面,虽然是一片狼藉,但还是能看出原来房屋的格局。这个院子离他们居住的地方还是有些距离的,虽说房屋是木质结构,但院落与院落之间是用土砖砌着的墙隔开的,而现在在这一片废墟之中也就只剩下半堵半堵这样的墙能够看出这院子原来的模样了。
王大夫还在一旁絮絮叨叨:“昨夜又没有打雷,怎么可能会突然起火……唉,老张实在是太不走运了……”
陆徵却摇摇头:“他的确不走运,却不是因为老天,而是因为得罪了小人。”
王大夫一惊:“公子,这话从何说起啊!”
陆徵指着他们所站之处的碎土块道:“就算是天降雷火,这火也该直接落在易燃的物品上才对,昨夜刮得是西南风,火应当往西南方向去才对。”
王大夫点点头:“是这个理。”
陆徵这才接着说道:“但是您看,这一边的墙壁已经完全被烧裂了,整堵墙都荡然无存,而这个院子西南面的那堵墙却还留了一半,这不是很奇怪吗?况且这堵墙是外墙,绝对要高也要厚很多,土石本就不易燃烧,可为何这原本不应该被火烧着的东西却反而烧的更加彻底呢?”
王大夫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这……莫非……”
陆徵又指了指外墙附近的土地:“这附近的草木虽然有些焦黑,但并没有被被点燃,这就说明了火并不是从这边烧过去的,也说明了昨夜的风向根本就不曾变过,既然这样,这堵墙被烧成这样就极其可疑了。”他顿了顿,又道,“您说昨日还劝过张大哥要多注意,这是为什么?就算这里火灾频发,您也不可能突然就和他说这样的话吧。”
王大夫摇摇头道:“这最近也不知怎么,这附近十里八乡的都发生了好几起火灾,里长派了人挨家挨户地上门让我们多注意防火,老朽想着老张住得远,恐怕还没听说这消息,所以顺带的就和他说一声,怎么就……唉!”
陆徵极其冷静地说道:“我也不知道那些火灾是怎么回事,但这一起我可以肯定是人为的,凶手将一种易燃的液体泼在了这墙上,然后点火的,这里虽然在官道旁边,却离其他居民比较远,再加上凶手选择从没有人居住的这一面放火,他应该是熟悉张大哥的人,或者说他知道张大哥的生活习惯。”
王大夫拧着眉头道:“可老张平日里为人最是和善,连有乞丐上门讨饭都不会喝骂,谁会与他有这么大的仇恨,要这么对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