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简朴破败,整个厅子只有几张残缺的旧椅子和一张其中两根腿断了小半截的方桌子,下面用大石块垫着保持平衡,桌上连只像样的杯子都没有,也没有水壶。
褚寻雅几人打量着,心内皆是触动。
这个家,确实已是山穷水尽。
婆媳二人见客人打量自己家,有些窘迫,他们家现下来客人了连杯水都没法请人喝,当真是羞愧难当!
褚寻雅收回视线,淡淡道,
“二位,病人现在何处,速速引我等去看吧,病情拖不得。”
“啊!对对,看我这记性!这位……大夫,这边请,正房这是我儿子的房间,西边是我孙女房间,您看……”
褚寻雅明白她的意思,男女大防,不过眼下人命关天,顾不得许多,
“先到正房去看李大叔吧。”说着,带着蔷薇与百合,跟在那二人身后进了正房。
同一时刻,不知上哪儿玩去了的沈二公子正站在李家院侧的柴房门口,探着头往里瞧,俨然发现了甚么宝贝,目光灼灼,眼神发亮,冲着里头的小团团“呜呜”直叫。
这李家的柴房里,除去堆着的柴薪,便是角落里的几只小奶狗,小小的,毛茸茸的,才微微挣开一条眼睛缝儿,翁里嗡气的团在一起趴于破布窝中,也不知道门口处是不是狗妈妈回来了,接连开始挣扎着起来,叫唤,
“呜——呜——”
沈明枫更是来劲,哈哈哈,狗狗们搭理她了!
“呜哦呜哦——汪汪汪!”
她这学的狗叫声着实不咋样,那几只小狗娃娃听出了不是娘亲的声音,歇了声气,停止挣扎,又趴了回去。
沈明枫哪里能管得住自己,见那几只小狗可爱得紧,当即跨进了柴房,几步走到狗窝旁蹲下,伸出手去抚摸,触手是一片柔软,摸着极是舒服,很好玩。
沈明枫更兴奋,不忘将钱匣子好生放到地上,双手都空了出来,去捧起其中一只纯白色的团团,举到面前逗,
“噜噜噜!呜呜!汪汪汪!小宝贝你看看本少爷呀!”
那小家伙傲娇得很,就是不去看,激烈的扭动着,试图挣脱这双魔爪。
沈明枫兀自玩得开心,浑然不知身后危险逼近。
院外站了许多人,这时狗妈妈回来了,见家里有如此多的陌生人,狂吠:“汪——汪——汪——”
李氏听闻是自家狗回来了,忙出来阻止,
“小黑!不许叫!”
那狗实则是通身白毛只夹杂了些许的黑毛,只是浑身脏兮兮的,又瘦又小,叫小白实也够不上,索性就叫小黑算了。
小黑被主人呵斥,停了吠,一溜小跑去蹭着李氏,蹭够了便往柴房跑去。
狗妈妈小黑远远就敏锐的闻得自己的窝里有生人的气息,立时怒火中烧,猛地蹿进去,果真见到有一人蹲在那里,抓着她的一个孩子。
“呜汪——”
狗妈妈扑上来的时候,沈明枫才知道危险,吓得赶紧放下手中的团团,站起身快速往门外逃出去,连地上的宝贝匣子都顾不上了……
“救命啊!救命啊——呜——娘!快来救救枫儿——”
沈明枫狼狈的逃窜,声嘶力竭的呼救。院外的护卫顷刻间涌入,只见驸马爷往门口这边撞出来,身后是方才的那只狗,紧追不舍。
呃……
侍卫们上前拦住,欲要拔刀,幸而那李氏未走远,听到呼救声连忙赶过来,
“小黑!回去!不许追了!”
那狗听话,不甘的停下来,仍是朝沈明枫吠了几声,最后才悻悻地往柴房去了。
同样听了沈明枫惨烈的呼救声自屋里快速冲出来的褚寻雅几人,见了这一幕,皆都无语的松了神经,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再不理她,回了厅里。
沈明枫惊魂未定,巴着院门急促的喘着粗气,见危险解除,站直身体,拍拍胸口,
“呼——吓死本少爷了!”
李氏也是吓得不轻,这可是堂堂三驸马!若是自家的狗将其咬伤,拿他们全家的脑袋都不够赔的!
“驸马爷,您没事儿吧?来,随民妇来,到厅里坐。”
沈明枫点点头,紧紧跟着人家往里走,走到一半想起来少了点甚么,一拍脑袋,
“大娘!大娘,我的宝贝钱匣子!在……在那里!”
一面说着一面拉着李氏的袖子,惊恐的指指那边的柴房。
李氏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笑,
“驸马爷,请随我来。”话毕,抬脚往柴房走去。
沈明枫在原地站了许久,不敢抬腿,只喊着,
“大娘!你帮本少爷拿过来吧!”
“好,您等着。”
……
待两人踏入房厅时,褚寻雅恰恰好搁了笔,一张药方已是完成,
“蔷薇你先拿着,待会儿看了李姑娘开了方子之后,到院外挑一名护卫,一并交给他,叫他快马到城里抓药回来。”
蔷薇接过:“是。”
褚寻雅起身,由老太太领着又进了西厢房。沈明枫疑惑的看着,眼睛往四周扫了扫,也跟着要进那房间。
只是未等她进门,蔷薇拦在了门口,挡住她,
“姑爷,您是男子,里头的病人可是黄花大闺女,人家看病,你去凑热闹可不妥!屋外候着吧。”
沈明枫叫她拦着进不去,往里瞧也瞧不见甚么,不高兴的一撇嘴,回身几步走开,去找张椅子坐下去,
“哼!甚么姑爷爷姑奶奶的,不看便不看!”
“哗啦——”
那椅子早已腐朽,再被人打砸,眼看已是摇摇欲坠,沈明枫这一屁股下去,整张椅子都散架了,连带着她也一把往地上坐了下去……
“嗷——”
☆、医赠
沈明枫这一摔动静可不小,屋里的人又是被惊着,蔷薇和李氏跑过去一人一只胳膊将她拉起来,前者满脸的无奈,后者一脸的心疼。
驸马爷,能不能消停会儿?!
天哪,这可是他们家看起来最完好的一把椅子了呀!
那二人皆是哭笑不得,这个人,说也说不听,骂又骂不得,她们是从未有过的心累。
“嘶——嗬——”
沈明枫连声痛呼,委屈的揉着痛患之处,不敢再找地儿坐,见门口那里无人阻挡了,眼神一亮,嗖的一下,几步窜过去,钻进了房内。
“哎——”
两人来不及阻拦,那人溜得太快,只留下一阵风。蔷薇气得抬起脚往地上重重一跺,怒气冲冲的追了进去。
屋里,褚寻雅正坐于床边的凳子上,在为李姑娘诊脉,凝神静气,丝毫不受外界影响,沈明枫凑到了跟前也未引起她任何反应。
沈明枫好奇的看着,瞅瞅深思中的褚寻雅,又瞅瞅躺于床上昏迷中的李家姑娘,动动嘴欲要说话,婢女百合及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莫动作,莫做声。
沈明枫见了,伸长脖子,紧紧扁着嘴表示自己不会出声。可是,她真的想知道,今日请的大夫莫非就是这个女人?!
褚寻雅诊完了脉,将李姑娘的手放回去,起身挪到床头,轻轻掀开她的眼皮,挨个仔细瞧了,转身回头,
“李奶奶,李大娘,是这样,李姑娘的病情我已获悉,而这医治之法,则是施针辅以药石,双重疗效,相信李姑娘很快会醒来,身子将养一阵子便无碍了。”
站在一旁焦急观望的婆媳二人很是松了口气,轮番感激道谢,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蔷薇让百合看着沈明枫,去给自家公主打下手,从药箱中取出了牛皮针包,摊开,整齐密集、粗细不一的一排银针现于人前。
“嘶——”
几人惊得长吸气,这些密密麻麻的银针,看着极是吓人。
屋里的小油灯被端过来点着了,褚寻雅自针包中取了一根二指长的细针,伸到火苗上方烤。
屋内之人大气不敢出,屏息静声,默默看着。
旁人尚还好,沈明枫却是额头都冒出冷汗来,皱眉龇牙一副惊恐害怕的样子。起初她还是兴致极高的围观,待见得褚寻雅烤好了银针往床边走去,她是一颗心都吊起来了,微不可察地一挪一挪,退开了几步远,很是同情不忍的再望了眼床上形容枯槁的年轻女子,咽一下口水,偷偷溜出了房间……
众人不觉那驸马爷已是溜走,皆眼巴巴的望着褚寻雅对李姑娘施针,可是当她们看见褚寻雅伸手去探摸人家头顶时,真是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这这,脑部施针,也太可怕了!
几人想看又不忍也不敢看,在褚寻雅下手的瞬间全全撇开了眼,错开那一幕。也只一忽儿,那根银针已经扎在了李姑娘的头顶上,几人齐齐呼气,可是未等她们反应,褚寻雅又过来取了第二根针,开始烤。
吓!
褚寻雅不知也不理众人是如何表情心境,她此刻是全神贯注,半分差错不能出,果断利索的下针,在半刻钟之内,把六根银针扎在了李姑娘头顶的几个穴位……
褚寻雅手法娴熟,也是镇定自信,不曾出毫分差错,
“好了,半个时辰之后拔针。”
说着,施施然步出了房门,到厅中写药方。
两名婢女也不逗留,跟着出来伺候。那李氏去看看女儿,见她面色无异,转身要往外走,叫自家婆婆拉住询问,
“梅儿娘,你老实说,那女子究竟是何人?你今日不是去官府衙门了么?”
李氏不敢讲,怕道出来吓着她,只照着原先的说法回了,
“就是位普通的女大夫呀!”
“胡说!人家天仙儿似的人物,哪能是个普通大夫,你可休想瞒我老婆子!快说,那些都是何人?你又是如何请到人家的?”
老太太哪里能信,她少说也比李氏多吃了十几二十年的米,能叫她骗过去就真是老眼昏花了。
李氏自知瞒不过,轻叹一声,长话短说,将今日经历原委与褚寻雅沈明枫的身份一一道出。果不其然,老太太听得脸色都吓得发白,继而转身对着窗外,双手合十朝天直拜,
“苍天有眼,皇天保佑!我李家竟能得三公主夫妇相救,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李氏拉着她,
“婆婆!这事咱们心知即可,切不可外传,三公主夫妇宅心仁厚,咱们可不能给人添麻烦。”
“是是是,你说的是,是老婆子激动了,这事,我就当不知,断不会说出去的!我就说嘛,那女子看着如此尊贵,怎会仅是个大夫……”
二人又说了些旁的,调整好慌乱激动的心情,出了厢房。
此时第二张药方也已完成,一手娟秀婉约的字迹跃然纸上,褚寻雅捻起纸张轻轻吹气,正欲叠起来,被身后突然窜出来的沈明枫一把夺了去。
沈明枫老早便盯着褚寻雅在写的方子了,见她写好了,快速冲上去抢过来,一番打量,很是赞叹的自鼻孔重重出了声,
“嗯——想不到你这人丑是丑了些,写的字倒还能看!”
这一面贬一面夸的话,听得褚寻雅深吸气,长久的闭了闭眼,转头望向那人,挂了个似笑非笑,
“相公,如今这病也看完了,方子也开好了,就等着抓药了,你看,是时候付诊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