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菁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颜宇：“她是个好人，最少在我需要的时候，她会帮助我。”庄子菁说的是当初自己被甩客的时候，以及今天在下山的时候，她将板鞋给了自己，但在颜宇看来，这确实对当初自己选择放弃的一种批判。
沉默中，庄子菁上了杨回的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响过，庄子菁搂着杨回的腰，将身子靠在她的背上，往巨甸方向驶去。留下身后既不甘又无奈的颜宇。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只有呼啸的风，从耳边刮过。颜宇的出现让庄子菁有些猝不及防，那些尘封的往事忽然之间被翻了出来，一些酸楚，一些痛，一些原本以为已经忘记事实上却难以忘记的伤痕再次清晰起来。
拒绝是必然的，因为一如庄子菁说的，过去的就过去了，放弃的怎么能够重来，尽管如此，那几年的过往依然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如今几年过去，她又怎么跑来翻出那些往事抚乱自己的心呢？
到巨甸是一段不短的路程，庄子菁一路伏在杨回的背上，回忆起那些过往，忽略了抱着的人今天竟然变得如此沉默。
到巨甸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似乎这个熟悉的环境让杨回回到了原来的模样。她停下车大声跟和大娘打招呼。然后帮着和大娘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吃饭的时候，杨回依然高声笑着，跟和国宝讨论今天遇到的一个维修案例，说他不知道变通。
吃完饭，洗漱完，杨回和庄子菁回到二楼的房间。喧闹的气息忽然安静下来。
上床。
两人并排平躺，杨回不太明白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波动，从见到颜宇的时候开始，自己心里几乎一直堵着一口闷气，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颜宇看自己的目光中有种鄙夷，但自己是那种会因为别人的眼神就觉得受不了的人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难道因为颜宇是庄子菁曾经的朋友？自己难道对朋友的朋友也要有这种吃醋的反应？
杨回想不明白，但却意识到自己整个半天都处于一种极度不正常的状态中。
庄子菁的心思还有些乱，尘封往事揭开，忽然之间回忆起曾经那几年，很难不有诸多感慨。她侧过身子看着杨回：“我怎么就是你的女朋友了？”
这是两人几个小时以来说的第一句话。有些突然。杨回努力让脸上挂上笑容：“你说过，她是你以前的朋友，我是你现在的朋友。”
庄子菁忽然想起，很可能颜宇根本就不知道所谓女朋友的意思：“朋友和女朋友不同。”
“女性朋友难道不就是女朋友吗？”杨回很认真的问。
庄子菁忽然觉得有些生气，生杨回的气：“张三的女朋友，李四的女朋友，这种话难道你没有听过吗？是男女朋友的意思。”
“可我们都是女的。”杨回说。
“女的难道就不可以吗？谁告诉你女的不可以的？”庄子菁的声音拔高，她觉得有些愤怒，杨回怎么能连这个也不知道呢？是装白痴还是真的白痴？她说完，忽然压到杨回的身上，低下头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是这个女朋友。”
杨回被庄子菁的动作弄得愣住，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庄子菁，忽然觉得心里一片的乱。这是什么？庄子菁亲了自己吗？是亲还是咬？这有区别吗？所谓的女朋友原来真的就是男女朋友那种朋友吗？还有……这是传说中的初吻吗？
怎么会这样？女人真的会和女人在一起？
庄子菁看着瞪大眼睛的杨回，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自己在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冲动，做着这么幼稚的事情？
刚刚的愤怒与纷乱都变成了对自己行为的不满，庄子菁像泄了气的皮球，软软的躺回自己的位置。对，杨回和颜宇不同，杨回十多岁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她独自生活，在外漂泊打工，跟人学修车的技术，然后在丽江的这座小镇开一个修车铺，每天帮人修车，每天跟人高声谈笑。也许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女人可以和女人在一起，她从来不知道女人也可以有女朋友。
那么自己是在干什么？！
杨回咽了下口水，努力让自己的思维回到正轨，庄子菁说自己是朋友，但不是女朋友，是这个意思吗？她思考了片刻，准备开口：“我……那个……”
庄子菁坐起身来：“我看看你的脚怎么样了。”
杨回把话咽了回去，事实上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问庄子菁什么，也或者有很多问题要问，但话倒嘴边，却觉得一句都问不出口。
掀开被子，庄子菁看了看杨回的脚底：“还好，没有发炎的迹象。”
“额，你的手肘怎么样了。”杨回笨笨的说。
“好多了。”庄子菁稍微活动了一下手关节，传来清晰的疼痛，不由得皱了皱眉。
杨回拉起她的手，看到手肘处一片淤青：“我怎么忘了你的手受伤了，我给你找点红花油揉揉。”
说完，杨回翻身下床，在衣柜的一角找了一瓶药水，倒了些出来，在手心搓了搓，然后覆到庄子菁的手肘处慢慢揉搓。
庄子菁的情绪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对不起。”
“啊？”
“我有点儿胡闹了。”庄子菁低声说。
杨回没回话，过了好一阵才开口：“那个颜宇就是你曾经的女朋友？”
“是”
“你们在一起多久？”杨回问。
庄子菁轻轻吸了口气：“四年多。”
杨回认真的揉搓着手肘，没抬头，缓缓的说：“不短的时间啊。”
“是。”
“她来找你，是想跟你在一起。”
“嗯。”
杨回又沉默了一阵，然后说：“其实她也挺不错的，看起来就是个有知识有文化有钱有修养的人，和你……挺般配的。”
庄子菁没说话，心里觉得闷得慌。
杨回说话的语速很慢，有些凝重：“她说专门到丽江找你，今天又到黎明守着你，看来是真心对你的。”
庄子菁低下头，把杨回给自己揉手肘的手推开：“睡觉吧。”
“好。”
☆、第十五章 找个老板娘吗？
周末上午，庄子菁换上工作服，帮了杨回半天的忙，只是两人再没有谈到关于“女朋友”的话题，以往杨回对庄子菁还开开玩笑，现在了解了女人和女人之间也可以有这种关系的时候，杨回那些俏皮吃豆腐的玩笑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想起以前说什么跟她睡过了之类的话，现在都觉得像是有另外的意思，所以看到庄子菁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吃过中午饭，庄子菁就坐上了回丽江的车。而杨回则觉得心里忽然间像是少了点儿什么。一种空空落落的感觉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入夜之后，杨回一个人躺在床上，觉得身边少了点儿什么，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浮现出庄子菁昨天从面包车上下来时的模样，一会儿又浮现出她第一次来巨甸的时候，站在自己身边问自己是不是小杨的时候，一会儿又浮现出她坐在自己的摩托车后座上，紧搂着自己的腰，前胸紧紧贴着自己后背的时候……
当然，还有女朋友那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杨回的脑子里忽闪忽闪的。
“让庄子菁做自己的女朋友好吗？”她实在睡不着，坐起身来问自己。傻傻的笑了一阵之后又情绪低落下来，庄子菁怎么可能做自己的女朋友呢？
她那么漂亮，那么有文化有气质有内涵，自己在她面前不过是个半文盲而已。没有读过大学，没有在大公司上过班，不懂白领的生活，只能在一个偏僻小镇修车过日子。她想到这儿，抬起自己有些粗糙的双手看了看，然后叹息了一声，又躺回到床上。
何况那个颜宇呢？一看就是有钱有势很能干的人。对庄子菁还一往情深，找了丽江找黎明，何况她以前还是庄子菁真正的女朋友呢！看看自己，除了力气比她大，还有什么比得过人家呢？
算了，庄子菁是什么人，能是自己胡思乱想的对象吗？自己一直是一个人，以前是，以后也可以是。就和她做个朋友就好，就这样简单的过下去，看着她幸福，也是很开心的事情吧。
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可是过了两个小时，头都疼了，还是没有睡着，杨回又坐起来，望着天花板，呆呆的自言自语：“可是为什么有种很心疼，很不甘的感觉呢？”
叹息一声，她又咚的一声倒在床上，好了好了，就这样吧，庄子菁不可能是自己的女朋友，就算她不嫁人要找个女的，也会找个像颜宇那样优秀的，她和自己一点儿这种可能都没有。何况自己一定要找个女朋友吗？过去那二十多年，自己连女人可以和女人在一起都不知道，现在怎么忽然就春心荡漾了？
淡定吧，淡定！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杨回你还是巨甸街上一个修车的小老板，过着简单朴实的生活。
第二天，杨回顶着个黑眼圈有气无力的站在店儿门口望着碧蓝的天空。
和国宝发现她有些不对劲：“杨姐，你怎么很憔悴的样子。”
杨回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小和你怎么还没找女朋友呢？你也二十好几了吧，虽说你是我徒弟，也一直叫我杨姐，但你好像比我还大上一些是吧？”
小和看着杨回，黑脸庞唰的就红了——确切的说，看起来更黑了，他连忙低下头，赶紧去修面前的车，不料，一慌神儿，手上的扳手都掉在了地上。
“我说你也太老实了吧，这样讨不到媳妇儿的。看你把你妈愁得啊！要不我待会儿出去逛逛，看街上有没有哪家大婶认识合适的姑娘介绍给你。”
“别……”小和慌忙摆手，激动得站了起来：“你别去乱嚷嚷。”
杨回看着小和，深深的叹了口气：“你先修着，我出去走走。”
不是赶街天，街上的人不多，到菜市场门口的时候，杨回不知不觉得往左走，然后来到了庄子菁第一次来巨甸的时候住店的宾馆。
一大早，老板娘正在扫地，看到杨回走过来，连忙抬手打招呼：“小杨，过来坐会儿。”
杨回应了一声，朝着旅馆的坝子走去。
“嘿，你来得正好，你要不来，我今天都得去找你了，好事儿好事儿……”老板娘很热情，干脆放下手里的扫帚，拉着杨回到了左侧底楼的接待室坐下。
杨回呆呆的做到沙发上，仰头看着胖胖的老板娘：“怎么了？要买车吗？”
“不买不买，你这脑袋瓜子里怎么就只有卖车修车啊，你就不能有点儿别的？”老板娘眼睛闪着光，伸手端过一盘瓜子放在茶几上。
“那能有什么好事儿，我来看你也是有事儿的。”杨回觉得没什么劲，但是被老板娘高涨的性质带动，情绪也好了不少，脑子里萦绕的那些问题暂时被搁置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