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
“停云,思亲友也。罇湛新醪,园列初荣,愿言不从,叹息弥襟。
霭霭停云,濛濛时雨。
八表同昏,平路伊阻。
静寄东轩,ch.un醪独抚。
良朋悠邈,搔首延伫。
停云霭霭,时雨濛濛。
八表同昏,平陆成江。
有酒有酒,闲饮东窗。
愿言怀人,舟车靡从。
东园之树,枝条载荣。
竞用新好,以怡余情。
人亦有言:r.ì月于征。
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翩翩飞鸟,息我庭柯。
敛翮闲止,好声相和。
岂无他人,念子实多。
愿言不获,抱恨如何!”
——《停云》
远走他乡,亲友皆离散,但,不是山川湖海阻我,是生离死别蹉跎。
到了孤宿峰已经这么多年,阮梦深几乎忘记了从前的种种,他从未提起过以往,从未提起过金陵,也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姓名。
这一年,聂霜吟已经十二岁了,是个很机灵的小姑娘。
她有一个很年轻的师父,有一个看起来比师父还大一点儿的师兄,有一个比她大几岁的三师弟,还有一个跟三师弟差不多年纪的小师弟。
她觉得他们师徒几人很奇怪,最大的不是师父,最小的不是师妹,那两个比她大的师弟总叫她师姐,让她觉得怪怪的。
但最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她跟师父相处了这么久,居然完全不知道关于师父的一切。
聂霜吟知道大师兄叫顾雷鸣,三师弟叫魏雨嗟,小师弟叫林风叹。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叫什么。
她只是叫他师父,从小叫到大,却从来不知师父的姓名。
聂霜吟的师父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虽然他对他的几个弟子很温和,很亲切,会微笑着跟他们说话聊天,会耐心地教导他们很多事情。
但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总是沉默着,那不单单只是沉默而已,那沉默里,还有浓重到能把人溺毙的忧愁。
聂霜吟还小一些的时候,喜欢缠着师父给自己讲故事,这个地方一共就他们几个人,对一个爱玩闹的小女孩来说,实在是有些无聊,她想听听,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但师父从来没有跟她讲过,他只会摸摸聂霜吟的头发,轻轻地说:“对不起,霜吟,师父不会讲故事,师父把以前见到过的事,都忘光了。”
她觉得师父有心事,却从来不晓得这心事到底是什么,她去问大师兄顾雷鸣,顾雷鸣也说不出来,他只是告诉了聂霜吟,他初到孤宿峰时的情形。
那是天寒地冻的隆冬时节,漫天飞雪,几乎完全遮住了视线,天地间只余一片茫茫的白。
那时候顾雷鸣还有一个妹妹,他与妹妹一同出关,在边境遭遇了匪贼,妹妹丢了命,他也是命悬一线,就在认命等死之时,却突遇高人搭救。
那是一个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衣袖飘飘,怀抱着一只似狼似狗的小兽,几乎是从天而降。他凭空出现,三两下解决了那些匪徒,救下了顾雷鸣的x_ing命。
顾雷鸣想追随这位救命恩人,却被对方拒绝了。
他说自己还有事要做,还有挚友的x_ing命之托尚未完成,前路还需奔波,实在不能带上他。
顾雷鸣苦苦哀求,说自己实在已是家破人亡,如今独自浪迹天涯,也没有一技傍身,他知道对方应该是修仙之人,自己也想入修行之道,学些本事,也不至于遭遇劫难之时,毫无还手之力。
那人思考许久,最后告诉顾雷鸣,让他往东北方走,找到一个叫孤宿峰的地方,那里有一处洞天福地,他可以去那里等候,等到他办完了事情,便会回到那里去,若是他没有回来,他也会让另一个人代他去到那里,那个人,可能会比他还有本事,顾雷鸣若想拜师学艺,大可以找那个人。
不过,那时的顾雷鸣已经二十多岁了,那中年人告诉他,这个年纪开始修行已经太晚,他可能永远得不到什么进境。
顾雷鸣刚刚捡回来一条命,能有这么个机会安定下来,不用再奔波流浪,他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里会在意这些,他拜谢了恩人,一个人朝着东北方向走了两天,终于到达了孤宿峰。
聂霜吟c-h-ā嘴道:“最后你等来的那个人,就是师父啰?”
顾雷鸣点头道:“没错,正是我们的师父。”
他眺望着远处的松林,回忆着十二年前的事情,那记忆居然还是那样的清晰。
顾雷鸣温和地看了看活泼伶俐的小师妹,慢慢地将那时候的情形讲述给她。
那是顾雷鸣到达孤宿峰的第十天。
这十天里,他一直按照恩人所说的,在这山中等候。
还未到达此地的时候,顾雷鸣以为这孤宿峰会是一个修仙门派,可能有很多修仙的弟子住在这里。
到了这里之后,他才发现,此处虽然亭台楼阁,温泉住处一应俱全,是个居住修行的好地方,但却一个人也没有。
顾雷鸣独自等待着,第十天的清晨,他正在清理围栏上厚厚的积雪,却突然看见雪原之上,远远的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以为是恩公回来了,赶紧迎了上去,走近之后才发现,那并不是之前那位救命恩人,是个陌生的年轻人。
那人一身衣衫斗篷皆已破烂,而且十分单薄,完全不能御寒,更离奇的是,他甚至还赤着双足,就这么在雪地里光脚行走。但看他的样子,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严寒一样。
他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样的布包,顾雷鸣仔细看了看,竟是个似乎刚满月的婴儿。
“你……”顾雷鸣很惊讶,他不知道对方是谁,难道也是逃难至此的?看他穿的这副样子,怎么可能活着穿过这茫茫雪原,更不用说还能这么好端端地站着,一点儿也不见发抖瑟缩。
那年轻人抬起头来,问道:“此处可是孤宿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