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话说完,已是费了他不小气力,沈明枫认认真真听毕,吸吸鼻子,抬起手背抹一把眼角,重重点一点头:“嗯!枫儿知道了!”
老人歇了稍时,艰难地咽一下口水,接着把视线移到褚寻雅脸上,后者见了,忙上前一步,听他嘱咐。
“公主,贫道去后,请你务必遵守约定,关照贫道可怜的徒儿,早日为她寻到亲人。”
褚寻雅也是点头,不说其他,只答:“道长请安心,本宫必不食言。”
“嗯。徒儿,为师有些话要交代与你。”
这个时候,众人惊奇地发现,老人的面容开始泛起光泽,脸色比方才竟是好上不少,那双眼也带了神采,睁得老开,声音也提了不止一个度,好似平常状态一样。
此等情况,有经验的人定是了然,老人家多半是走到生命最终段,回光返照了。
老道长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叫了自家徒儿准备交代遗言。叶梦尘作为老道长的爱徒,自然是单独听取临终遗言的,众人不便围在旁边碍事,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一时,房中只剩下躺在床上的悉心嘱咐的老人,与趴在床头细细聆听的叶梦尘。
“孩子……你我虽为师徒,可为师却是……一直把你当做亲孙女般疼爱……如今师父要离去,你的日子还长。徒儿记着,绝不能对公主驸马心生怨恨,她们都是好人……”
“师父,徒儿明白!此事……徒儿自知怨不得旁人,徒儿只是为师父……难过。”叶梦尘涕泪糊了一脸,抽泣着回答。
唉!谁不难过?
老人转了眼,望向床顶,轻声一叹,又道:“往后,徒儿可跟在三公主身边,也可自寻去处,全凭你自己做主。为师只要你记住,初心不可忘!”
“是,师父,徒儿知道了!”
“徒儿,为师也曾为你卜过一卦,你的一生,也算顺当。只要你一心为善,潜心修习,就不怕……不怕……任何的……险——阻……”
老人先头的红润面色已不再,说话亦越来越虚弱,最后几个字,已是断断续续,瞳孔也在涣散,话音落,也就断了气……
“师父——师父!!呜呜……”
下一瞬,门口一阵响动,几个人前前后后涌了进来,看见这样一幕,通通掉下泪来……
“道长爷爷……呜……”
生死离别,何等悲怆!沈明枫抑制不住自己泛滥的悲伤,转身拥住身旁的褚寻雅,将头埋在她的肩窝,以寻求一丝安慰……
唉!到底,也还是一个孩子……
相对于她,凡事淡然面对的三公主虽也悲恸,却不会全部浮于表面,大部分的情绪,还是藏在心底。这一个拥抱于她们,也算相互安慰。
叶梦尘过于伤心,那是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拉扯大,传授她武功,教她为人道理,与她相依为命十几年的,最亲的人。就如他所说,他们是师徒,却胜似祖孙。
老道长这一去,叶梦尘伤心不已,却也不能太过任性,仍是坚强地亲自打点,将师父的后事一一安排妥当,期间只需要褚寻雅命人跑个腿,让蔷薇百合从旁协助。
按照他们道家的规矩,斋事办得与平常人家不同,进行得也很顺利,两日之后就下了葬……
下葬第二日,褚寻雅便找了叶梦尘,同她说明京中情况,欲要即日启程回京,问她要不要同行。
叶梦尘自是不愿的,恩师才入土,自己还未守孝,怎能就这么离去!
“不了,公主驸马你们先回去吧,梦尘……起码要七日之后方可动身启程。”
褚寻雅点头表示理解,她本也是礼貌性一问,略一思索,又想起另一件事需要与这人说一说,
“叶姑娘,前几日治疗驸马后,本宫有向道长询问关于当年那女子一事,得了个新的线索。本宫想,这次回去,有极大的可能,寻到那人,你……”
“此话当真?”
“当然。不过,本宫也并无十分把握,只能说,有些头绪。叶姑娘若是信得过,本宫就先回去确认一二,你也不必过分期待就是了。”
叶梦尘沉郁的心情在这一番对话之后,有了些回转,不管结果如何,这都是一个线索,一个机会。
“好,那便有劳公主殿下费心了,梦尘过些时日,即刻赶去京城。这一路,梦尘不能护在左右,你们可得万事小心了!”
“嗯。”
二人谈话完毕,没再废话些别的,褚寻雅叫来沈明枫,与叶梦尘简单辞别,又在明真道长的灵牌前上了一炷香,深拜,随后离去……
那日暗卫送来的消息,除了沈府那边的,最主要的还是那封密信。褚寻雅如今细细回想,不自觉摇了摇头。沈明枫心情也是低落,没注意褚寻雅怎么个表情状态。
马车一路行进,因着赶路,比来时快上好些,车子再怎么稳当,也耐不过快速行使带来的晃动难忍。沈明枫情绪不高,早间
用饭也只达平日的一半,否则真给她晃吐了不可!
褚寻雅满怀着心事,静静端坐着,马车再颠簸也没能搅乱她的思绪,影响她的神情。
就此,夫妻二人也就难得的在独处时,保持长久的安静……
颠簸了十来日,终于离京城只剩下一座城的距离,一行人准备在这座名为宏城的繁华大城中稍事休整,毕竟赶路这些天,大伙儿都乏累得不行,尤其沈明枫,眼看又到了月事之期,身体很是吃不消……
月事的前几日,沈明枫便受到褚寻雅与沁儿的贴心照顾。特别是褚寻雅,无论是投宿客栈还是匆匆赶路,都未忽略自家驸马的身体状况,知那人又到了每月一次的时候,更是万分小心,时时注意着。
这一日,到了宏城,回到京都之前的最后一站,他们终是能够松一口气,侍卫们紧张的心情也得到了短暂的缓解。
歇脚也只短短的一个时辰,一行人用了午饭,又换了马,再坐一会儿,接着赶路。反正还有不到一日的路程,大伙儿加把力,晚间亥时之前就到了。
这一路,沈明枫早已兴奋难当,因为她满心期盼的这一日,终于到了!
“小宝宝们,你们乖乖等着,二叔很快很快就来看你们了!嘿嘿嘿……”
越是临近京城,沈明枫的心情就越是激动,原先那股无法散去的低落情绪慢慢平复,不再充斥着伤感情绪。
唉!到底,也还是一个孩子……
褚寻雅看着她,晃了晃神,觉得有必要同她简单交代一下,
“驸马,今夜太晚,我等先回到公主府,明日一早,我要进宫,你若等不及,便自行回沈府去看望敏蓉他们,可好?”
“为啥?公主你不和枫儿一起去看宝宝么?宫里有啥事儿这么急?”
沈明枫依旧懵懂的发问,闹不清自家公主这是怎么个回事,不是说好了的!
褚寻雅无奈,又不好明说:“宫中确有急事,驸马就原谅本宫吧!一出宫,本宫即刻赶到沈府,这样可行?”
沈明枫想了想,
“也行!那你早去早回。”
“嗯。”
☆、第98章 告破
一路顺风,马车在夜里戌时将末之际,驶入了京都南门,守城的官兵欲要拦下他们检查,被覃侍卫一个令牌亮出来,吓得齐齐跪拜。
大抵是很晚了,又正值微凉秋夜,街上行人不多,车轱辘只转了不大一会儿,停在了三公主府大门前。所有人下马下车,沈明枫自双脚落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褚寻雅亦是眼色疲惫,下得马车,一同进了大门……
府中灯火通明,因为公主驸马今夜回府的消息老早便传了回来,总管领了一大群下人大点好一切,厨房也已备了两位主子喜爱的饭食,浴汤更是烧了一大锅,以便她们回来就能沐浴更衣,洗去一身尘土与疲惫。
按照以往经验,公主驸马一般是一同沐浴的,今夜这般仓促的条件,就更应如此不是?然而并没有,驸马爷长大了,知道害羞了,这段时日,她与公主基本没有亲密举动,即便是公主殿下少有的主动,这人也是别别扭扭地受着,十分的尴尬怕羞……
所以说,三公主近来受自家驸马的打击,有点儿深。
也不是沈明枫不喜欢亲昵了,她只是还未适应自己的新思维。试想,一个半大的孩子,当然能够厚脸皮无所谓,但是一个已通情、事的未成年的女孩子,面对来自同为女子的亲昵举止,她可不就羞得紧么!
想来,还是需要更多的刺激,这人才会明白一些事情……
沐浴更衣用膳就寝,二人没有半点儿磨蹭,当真是累惨了。一夜好梦,褚寻雅方才醒来,一系列的烦心事马上跳入脑海,不想都不行。翻个身朝里面躺着的人看一看,一如既往睡得香甜。
唉!
褚寻雅没有叫醒沈明枫,自行起了身出了外间叫人,在蔷薇百合巧手伺候下梳洗完毕,草草用了早膳便进了宫。
那日皇帝派了暗卫去送信,其实就是关于太后的那些事,案情有了很大的进展,然而因为某些原因,主谋服了毒,现在正昏迷躺在皇宫前庭某座偏殿里。
褚寻雅到时,皇帝正在前庭上朝。无奈之下,褚寻雅只好到偏殿等候,等了许久,才见他过来。
“雅儿!”
“雅儿请父皇金安。”
皇帝甫一进门便急唤了起来,语气里明显的期待已久。
“雅儿免礼。唉!孩子,你终于回来了,父皇都快愁死了!”
褚寻雅波澜不惊,问:“父皇莫急,慢慢说。”
褚寻雅的柔声细语,无论是谁,都能被安抚,心间的烦躁好似去了一半,感觉甚么事也不急了。皇帝亦是如此,叫女儿的安慰声安慰了下去,果真拉了她一左一右坐到椅子上去,将事件原委慢慢说了。
“雅儿,屡次加害你皇奶奶的主谋……是你六皇叔。”
“是他?”疑问的语气,可是仔细辨认,应是能听出些……不十分意外的意思来。
然而皇帝并未注意许多,把匆匆叫她回京的理由一并说了,
“雅儿,如今那人已经身中剧毒且人事不省,朕……你皇奶奶她……”
褚寻雅闻言挑了眉:“父皇有话,但说无妨,雅儿绝对守口如瓶。”
对方听了,一声长叹:“唉!你们走后才几日,你的两个哥哥就查到了那凶手的重大线索,一来二去花了几日,顺藤摸瓜才查到了老六的头上。可惜那厮实在聪明,把所有证据都销毁了,也狠心的把人证给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