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高兴地说:“好!”一溜烟窜进卧室翻找自己的行李。
冬箐跟着她进了卧室,不忍心地看了一眼蒋言灵,不是她不想解释,是故事太长不知从何说起。她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朝镜子扯出一个生硬的笑脸。
她听到客厅传来关门的巨响,于是跑到客厅看,蒋言灵已经走了。
再看卧室,贝贝扶着和她齐高的旅行箱坐在地上,看冬箐进来,心虚地说:“……吓死我了。”
冬箐不说话,只是抱着她。贝贝的脸被她蹭红了,笨拙的伸手摸她的头。
贝贝说:“阿布说这样就不会难受了。”
蒋言灵狂踩着自行车穿过大街小巷,直接踩回了学校。接近饭点,她跌跌撞撞走回宿舍,遇见孙兰兰抱着书从外面回来,孙兰兰说:“小灵,你吃饭了吗?”蒋言灵虚弱地摇着头,胃泛酸,她突然捂了下嘴巴,冲到厕所吐了。
孙兰兰赶紧丢下课本跟着她去厕所,帮她拍顺背脊,问:“要不要紧?要不要送你去医务室?”蒋言灵摇头,干呕了几下,只吐了几趟口水。她一天没吃饭,若不是旁边有人扶着她,差点就倒下了。孙兰兰接了盆热水帮她洗脸,然后搀扶她回宿舍。舍友接二连三回来,蒋言灵躺在床上,看她们都放下书忙起来,打水的打水,打饭的打饭,心里很愧疚。
孙兰兰拧着热毛巾帮她擦汗,背着光,蒋言灵模模糊糊把她认成了另一个人,突然想哭,眼泪就这么滑了下来。孙兰兰吓坏了,说:“小灵……你真的不去看看医生吗?”蒋言灵摇头说:“不用……”
孙兰兰捏着她的手,说:“是不是害怕?害怕我陪你一起去!”
蒋言灵闭眼,将眼眶里的泪水挤出来,她说:“我没事……就是有点难过。”
宿舍里没了其他人,孙兰兰左顾右盼,凑到她耳边说:“你不会怀孕了吧?”蒋言灵噗笑出来,又难过又想笑,说:“我连男朋友都没有,怎么怀孕?”
孙兰兰自觉尴尬,闭嘴不语。
她睡了一会儿,短短的十多分钟,梦到了很多人和事情。很多童年时发生的故事,她在诚兰的诗文社高声颂唱,和程施去看海,还有那枚螺贝,空幽的海浪声一阵阵在耳畔回响。她思念那片海,站在它面前,觉得世界都小了,更何况是微不足道的自己。
她急需一片海来治愈她,让她明白男欢女爱不过是浮云,生命起落不过是沧海一粟。
在梦里还感伤着,忽然闻到饭菜的香味,她梦到外婆端着自制、粗陋的圣诞蛋糕,对她说:“言灵,过来吃饭了。”
她又听到一个天外的来音,说:“小灵,起床吃饭了。”
蒋言灵缓缓睁眼,看到她三个舍友围在床边看她。她只手撑自己起床,迷糊地问:“我睡了多久?”
孙兰兰说:“十五分钟。”蒋言灵说:“我以为睡了很久很久……梦到好多东西。”孙兰兰扶起她说:“别瞎想,先把饭吃了。”
这应该便是务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差别。
孙兰兰趴在桌上看她吃饭,小小口、一口一口地吃,只发出细微的声音。
蒋言灵问她:“你在看什么?”
孙兰兰说:“看你吃饭呀。”蒋言灵说:“我吃饭有什么好看的?”孙兰兰说:“总感觉像上海滩的大家闺秀,我就是陪寝的丫鬟。”
她哭笑不得,说:“大家闺秀哪需要什么丫鬟陪寝?”
孙兰兰话风一转,说:“你为什么哭啊?还吐得撕心裂肺,吓坏我了,比怀孕还吓人。”
她脑海中瞬间闪现冬箐和那个姑娘抱在一起的背影,说:“没什么,可能是受凉了。”
舍友关切的眼神让她十分不适应,要知道平日里几个人都来去如风,若非讨论学习问题很少在宿舍聚在一块儿,今天是状况之外,几个姑娘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她。
她不好意思,吃着吃着脸就红了,一个江苏来的女生白芳雯说:“其实我们都有些怕你……”
这话她是闻所未闻,她说:“为什么呀?”女生说:“我们都觉得……长的好看的女孩子……都有些傲气。”
蒋言灵愣了,半晌又泄气,说:“有什么可傲的,我傲不起来。”
另一个山东来的女生徐雨说:“那个王美……和那个陈祥兰……不就挺傲的。”
蒋言灵对这两个名字没有印象,问她:“怎么个傲法儿了?”
山东的女生说:“她自己掉了书,偏偏要别的男生帮她捡,我们帮她捡她连谢谢都不说。”
江苏的女生说:“还有……每次值日她都躲,我碰到过好几次是别的男生帮她打扫包干区了。卫生组长还说她干得好……这不是傲是什么?”
蒋言灵边吃饭边听,她根本不知道班上还有那么多的八卦,成天只知道傻乎乎地读书,也不参加社团活动。
孙兰兰说:“咱们小灵一问三不知,活得和白纸一样。大学生啊,得躁起来!”
蒋言灵被饭粒卡住,连连咳嗽,猛灌一通水后。
徐雨说:“小灵,你不如加个社团吧,我们公益社还招人呢……”
孙兰兰接茬:“对啊,周末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屁股都晒焦了。”蒋言灵羞愤地说:“你屁股才焦了呢……”
徐雨特别有推销的潜质,二话不说把报名表放在桌上,说:“不管进不进得了,你先填个表准没错,不要到时候名额抹油(没有)了。”
表上写着扶贫住老,反过来是关爱助学,蒋言灵问她这两面有什么区别,徐雨说:“扶贫住老是经常去敬老院,关爱助学是对付小学生。”对付小学生?她思虑了一下,填了关爱助学。
徐雨大为吃惊,说:“你宁愿去教小学生?那可是小学生啊。”
蒋言灵说:“小学生不好么?多可爱呀。”
徐雨为她竖了一个大拇指,这举动让她心虚,总觉得误入狼窟了。如果进了公益社,就要挤出为数不多的时间去参与活动,业余时间都被占满,也就没有心思想东想西。她把玩着笔,胃隐隐抽搐,今天在冬箐那儿受的刺激太大,孩子?她哪儿来的孩子?难道是领养的?
冬箐一直都在攻读学位,根本没有时间怀孕,再说了如果她怀孕,那孩子又会是谁的?
难道她有喜欢的男人?
蒋言灵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切看上去都不真实。冬箐有孩子?光是这一点,就够她绕一阵了。
她决定不去想了,看冬箐鱼死网破的态度,她很痛心,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求学、工作,或许冬箐本质里也是个孤僻的人,但蒋言灵一直未看清,她作为年纪小的爱人,还处于自我为上的年龄,她不能理解冬箐这个年龄要负担的责任和承受的压力,她也无法为冬箐分担。
蒋言灵暗下决心,若哪天自己也能独当一面……
难过归难过,可生活却不会止步不前。
她比以往更认真,也更容易发呆了。听读课老师喜欢抽点学生回答问题,复述录音播放的话。
今天的听读材料是《简爱》,这本英文小说原著蒋言灵以前读了不下五次,老师布置课下的听读作业时,她根本没上心
而且为了更好的走神不被发现,她选择坐在教室的角落,偏偏秋天的阳光正好透过叶间的缝隙照在她那一角,听读老师观察她一阵子,找了会儿座位表,念:“蒋言灵,重复一下刚才罗切斯特先生的话。”蒋言灵盯着毛玻璃上的灰尘发呆,心想如果能在上面写字,该写些什么好。结果同桌把她搡醒了,如梦初醒,她听到老师愤怒地念:“蒋言灵?角落那个是蒋言灵同学吗!”
蒋言灵喊:“是是是……”
老师说:“请重复一下罗切斯特先生的话,节选录音的第二十六分钟。”
她旁边坐着孙兰兰,蒋言灵小声说:“完了……我回去没听。”孙兰兰飞速翻听读材料,然后推过去给她看。
“You torture me with your doubts.Sayyes,sayyes……God forgive me.And let no men meddle with me.She is mine.Mine.”蒋言灵读的毫无情感,字正腔圆。
听读老师点点头,说:“不错,发音不错,可以坐下了。”
她蹭地坐下,屁股撞得疼。
孙兰兰拿回材料,说:“罗切斯特真苦情,爱上了简爱,家里还有一个疯老婆。”蒋言灵苦笑,说:“谢谢你救场。”
孙兰兰说:“不谢,要是被夜叉姐姐捉到了把柄,你的大学生活就不好过了。”蒋言灵边转笔边想,越发觉得自己刚刚念的那句话异常苦涩,对于求而不得的爱,她和罗切斯特的态度不可谓不同。她有自己的姿态,也会去央求冬箐施予她爱情,但冬箐的姿态同样也很低,两个低微到谷底的人,怎么还能相恋得坦荡?
冬箐以往所有的恋情都是被动的,从来是被人追寻她,对于蒋同学……这仿佛是她生命中的一个意外,接连闯入的意外。
这点还不能说明她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谁的缘分有这么常青?
蒋言灵愤怒地戳了一下桌子,发出了巨响,还把笔给戳断了。
孙兰兰吓了一跳,台上的老师说:“那位同学对我的课有意见?”台下静默一片,幸好她没有发现是谁在捣鬼。
下课,孙兰兰敲了她脑门儿一下,说:“你作死,还得拉我陪葬……”
蒋言灵笑着说:“对不起……谁说自己是大家闺秀的陪寝来着?”孙兰兰说:“我说的是闺房,不是陵寝!”
蒋言灵开始跟舍友们一起吃午饭,嘻嘻哈哈聊些学校的八卦。但她内心是难受的,孙兰兰某次很正经地说,是不是有个人,把你的魂给抽走了。
蒋言灵忙说:“你是不是还有个职业叫灵媒?”
孙兰兰幽幽地说,我会看相,但是不帮没有魂的人看。
蒋言灵逗她,“那你说说,我的魂去哪儿了?”孙兰兰捏了捏大拇指和中指,一本正经的说:“去了一个女人那里。”蒋言灵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孙兰兰煞有介事,说:“你应该很久没见过妈妈了吧?肯定是想家了吧?”她的后背被蒋言灵打了一下,孙兰兰很不满意说:“我猜中了,你还打我?”
蒋言灵瞪眼,冲她喊:“就打你个神算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真以为孙兰兰知道她的魂去了哪里。
这一巴掌,为自己的心虚作势。
第 45 章
蒋言灵当真加入了公益社团,课余时间和师兄师姐打成一片,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月,她除了泡图书馆就是参与筹办社团活动,刚进社团就能干活的新人不多见,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充实,不希望那个人有一丝空间闯入。
“小灵,”社团师姐叫她,“你去团务看看申请小学批下来没?我们要准备参观路线了。”
“好,我马上回来。”蒋言灵抱着文件跑得飞快,这是她的第一个活动,带小学生参观大学校园。还是一个外籍学校,里面很多小孩儿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国内做什么工作,国内的校园环境又是如何。学校本着包容和开拓的理念迎接这些孩子,参观活动算是团委和社团的对接。
蒋言灵被挡在了办公室外面,团委开会一开就是一两个钟,无功而返,刚好下节课马上要开始了,她只好夹着资料赶去上课,又是一节听读课,听的还是世界名著,蒋言灵撑着下巴看窗外,享受静谧校园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