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小竹儿急忙劝道:“好媳妇你可莫做傻事儿,主人救你性命磨砺你的武艺是为大恩,沈立方杀你娘亲临死才想起有你这个女儿、一番虚情假意实是大仇——不提那些陈年旧账,你可还记的刚归家之时沈立方以剧毒限制你体内内息气海?若非你一颗心脏乃是白仙尘指间‘缚鬼’所化,此刻哪还会有性命?武道境界又岂是区区伪境?这等可憎可恶之人实在该死!”
陈小咩想要言语却忍不住一阵咳嗽,小葵儿嘴角扯起冷笑,右手食遥遥指点陈小咩心口:“你好大的胆子,明知杀沈立方乃是主人的授意,怎敢依旧执迷不悟?凭此刻区区伪出尘境甲等的可笑境界,以为能拦得住我?”
陈小咩松开手掌大口呼吸,缓过气后不由没好气道:“你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真当我陈小咩好糊弄不成?若我在‘天人’跟前形同蝼蚁,你俩又何必那么多废话?”
小葵儿嘴角上扬,笑容再度甜美绚烂,沈立方见状心头警钟大作,想要上前将女儿扯到自己身后,却闻陈小咩怒吼:“不准过来!”
沈立方刚要迈开的步伐霎时凝滞,陈小咩伸手拔出地上一柄宝剑,头也不回看不清其此刻究竟是何表情:“今日女儿与爹爹同生共死。”
未曾有含情脉脉,哪来的海誓山盟?那样平淡的语气似乎并不适合念出这生死誓言,却令阅人无数早已心神麻木的沈立方即刻仰起头颅,使劲安耐住即将落下的盈眶热泪。
与此同时,小葵儿迈步而来,不曾有何骇人气息却更似洪水猛兽般令人难抑心头恐惧。
陈小咩颤抖手掌自怀中摸出几个毫无金玉装点的漆黑戒指,总共五枚一并戴入左手五指后右手掌中宝剑再度刺出,剑刃锋芒毕露一鼓作气脱手而出。
不难瞧出这手技艺乃是偷习自“花红柳绿”黑白阁对敌银丝时王丹霞所使的离手剑,于龙马阁博览群书而有所悟,看似不复昔日天女散花的万千剑法,却是陈小咩将无数剑招凝聚于一剑之中,凛然剑意充沛到惊人地步,气势气魄皆可谓直冲斗牛!
小葵儿步伐不停,竟不避不让迎面奔来,更是以小指指甲悠然拨开那气吞山河的一剑之姿,小竹儿躲在远处瞧得真切,以双手捂嘴幸灾乐祸的咯咯发笑,放大嗓音好似故意要将言语传入陈小咩耳中:“可真难为了我家好媳妇,一路坎坷难得便要修得正果,对上的却是小葵儿——不知者无畏,媳妇你可知小葵儿的厉害不在武道境界之高低,而在她可洞悉未来一切变数,你想出剑、想后退、想反击、想求饶,迈的是左腿还是右腿,使得是明枪亦或暗箭,无不在小葵儿心中一清二楚,你拿什么与‘生而仙人者’一较高下?”
陈小咩骇然,急忙再度刺出一记离手剑,却被小葵儿直接伸手捻住,眼看盲眼女童已然逼近,不及刺出第三记离手剑,陈小咩纵剑劈落一道惊雷,小葵儿横剑挥洒似截断一道水帘,轻巧到不受半点儿阻滞,看似远不如陈小咩天人一线的浩然气机,那盲眼女童分明仅是出尘境末流的武艺,却在一声金铁交鸣中震飞了陈小咩手中剑刃!
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若有旁人亲眼瞧见大约顶多不过诧异于那盲眼小女子何以能在武道境界上以弱胜强,而当局之人的陈小咩却是有苦难言,只觉哪怕有万钧力道亦无用武之地,与小葵儿兵刃交接看似力与力的较量,却是那盲眼女童自有一股巧劲将气力转嫁卸尽。
伪出尘境甲等的陈小咩被李寒虫赞曰近乎于“宗师大境”,可实际上就那副单薄身子骨而言尚不如一届凡人,当真是一触就碎的瓷瓶儿近身不得。
眼见小葵儿俯身冲刺临近陈小咩跟前,陈小咩忽而一改坚毅面容,爽快丢下一地宝剑,一边疾步后退一边投降求饶道:“小葵儿手下留情,不论如何说来,我都是曾与司马姐姐同枕而眠的女人,往后说不准便会是你二人的师娘,啧啧,分明都是一家人又何必要动刀动枪?”
小葵儿满面怒容,踏出左脚踩落一记陷地一寸的足印,脚步骤然停顿身姿却不曾凝滞,手中自陈小咩处夺来的宝剑一掷而出笔直刺透了陈小咩左肩,。
随着鲜血喷涌,陈小咩身体摇晃便在倾倒的一瞬间被快步而来的沈立方轻轻搂入怀中,眼见女儿伤痛,这位世人眼中狡诈自私的老男人满面苦痛,眼神复杂间终于做出了一番抉择,笑问小葵儿道:“假如我愿被你杀死,能否饶我女儿性命?”
小葵儿怒容平息一时皱眉不语,小竹儿兀自心疼“自家媳妇”道:“小葵儿你上当了!我媳妇便是害怕你一剑投掷要了沈立方性命方才出言挑衅,你怎就瞧不出来?”
小葵儿冷哼:“便是瞧出来了又怎样?她如此污蔑主人,我岂能饶恕?”
陈小咩倔强的自沈立方怀中站直身子,一手折断宝剑剑刃,一手猛然将余下剑刃拔出体内,白发女子不曾忍耐住喉中一声呜咽,一时血如泉涌将一身橙衣浸得血红,咬牙撕裂衣衫为伤口简单包扎,做完这些动作陈小咩已是浑身冷汗、苍白面色更显得病态。
小竹儿回过神来,忽而满面惊喜道:“小葵儿,沈立方既然愿意一死,便不必伤我家媳妇了吧?”
那知晓天命的诡异女童,莫不是一尊无可战胜的修罗?——沈立方手掌颤抖,死到临头说不怕却是自欺欺人,可若能换宝贝女儿一命……
不等沈立方答应,陈小咩猛然扯住他的衣领,强自忍耐身体剧痛使她便连说话都显得满面狰狞:“跑……快跑——去将李寒虫唤回来!”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小竹儿眼皮不自主的抽搐,仅是一颤而已便被“自家媳妇”难得锐利的眸子瞧进了眼里。
“那又如何?哪怕那返老还童的宗师境神仙,遇上小葵儿却也不过是……”
“我一直在思虑小葵儿既然能够预知天象,何不直接了当杀上沈家,取沈立方头颅如探囊取物?”打断男孩的欲盖弥彰,陈小咩笑问。
“那是因为沈家武卒众多……”
“既然能知天命,如何不能自缝隙绕过区区仆从?既然有此能耐,何不直接前去北寒,替司马姐姐取下君亦然的人头?是时机未到还是根本不能?”
“那是……那是……”小竹儿面红耳赤被“好媳妇”一连几问憋屈得不行,这位牙尖嘴利的男孩儿何曾见过与人为善的陈小咩如此咄咄逼人?
橙衣女子一手捂嘴强行咽下一口涌至喉头的鲜血,一手五指张开借指上磁环牵引,御剑而起整好五柄飞剑,于空中徘徊旋转犹如雄鹰居高临下藐视地表猎物般虎视眈眈。
陈小咩笑容可掬继而又道:“你俩本领通天,何以却要千方百计吊得李寒虫‘离山’?——要我来说,小葵儿能知天命是真,只可惜与自身武道境界密切相关,仅可预知自身境界及以下之人的变数尔尔!当然小竹儿‘识人心’亦是同理,只不过我还不曾发觉他的破绽究竟在何处罢了。”
一番演技,一句试探,一个神情,这才是陈小咩得以识破其中奥妙的关键。
自觉小瞧了陈小咩的小竹儿满面懊悔,小葵儿则满面平淡道:“我能为主人杀尽天下出尘境武夫,已然足矣。”
陈小咩虚张声势的满面镇定,伸手抹去唇边再度渗落的鲜血,血如胭脂反衬得女子脸色苍白得不似活人。
陈小咩笑容放肆,伸出三根手指一一掰数:“既然一切算计在小葵儿面前皆是枉然,那么我便将心中计划直言不讳,也好叫你们晓得咱们沈家人的厉害——首先我会施展神通助爹爹脱逃……”
才道了句开场,小竹儿已然忍不住发笑:“诶哟我家好媳妇,你哪怕识破了其中关键却又如何?只需是宗师境以下,在小葵儿面前却皆如土鸡瓦狗毫无用处!”
陈小咩掰下第二根手指笑道:“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小咩不才,空有'那人'馈赠却依然碌碌无为,此刻武艺虽是伪境可终究为出尘境甲等,天人一线间你怎晓得我不会死而后生得宗师境界?——故而其次,我会攀升为宗师境仙人拽着你俩小屁孩腰带,对着屁股一通好打!”
通晓未来并无此等可能,小葵儿嗤之以鼻道:“第三呢?”
小竹儿饶有兴致的竖耳倾听,陈小咩却笑而不言,默然无言许久,小葵儿忽然面色苍白,失声叫喊:“小竹儿!快到我身边来!”
与此同时头顶蒙雷再起,尚未散尽的乌云再度落下瓢泼大雨——第三为何?那是这看似纯良的白发女子故意以话语拖延时刻,好等来一场蓄谋已久的邪雨!
陈小咩从龙马湖而来,而那位不知何故被小葵儿饶过一命的老腐儒恰也是通达天命之人,这场大雨从何而来又是何人所为骤然明了。
小葵儿心跳如鼓,本可预料一切动向如掌中玩偶,皆成了“他”的面目,未来与未来的未来,所能见着的竟都是“他”的脸孔!
五柄飞剑同时刺落,居高临下声势不可谓不惊人,却并非要将谁刺成窟窿,而是直扑地面惊起烟尘大作令人不知南北东西!
“陈小咩!!”小葵儿终于恼羞成怒对这枚主人留下的“有用棋子儿”起了杀心,却是脸色一再阴沉不敢有半点动作。
随尘埃散去后是“胭脂香”再度弥漫,三个“他”向小葵儿飞奔而来,其中一个是真货、一个是猎物、一个则是枚要命毒刺。
若是陈小咩意图要杀自己倒还好说,只需向自己攻袭之人想来必是陈小咩无误,然而那狡诈小女子却偏偏不露分毫杀机。
无从分辨、无法分明,小葵儿几度欲要狠下杀手将那三人一并杀了,却终究下不了手,“他”的脸孔好似胸前硃砂痣印入了女孩心灵的最深处。
“小竹儿,你快些跑出院子,叫这该死的大雨停歇下来!”
三个小竹儿先后答应,又先后奔向院门。
第一个脱逃之人必是沈立方!——暗藏歹毒心思的小葵儿以手指拨开飞剑,身子骤然跃起,右手成爪钉落向第一人头颅。
那人儿脸部肌肉分明满是骇然,这说明那人在害怕自己,而与女孩从来都是针锋相对的小竹儿则定是一脸莫名其妙或者憋屈愤懑……
正当小竹儿这般思虑,一枚飞剑已是悄然逼近,势道雄浑毫不留情,直刺向第一人背脊后心!
莫不是猜错了!?小葵儿攻势骤变,屈指轻叩飞剑、偏移剑势方向,接着面目狰狞反身扑向终于出手的“最后一人”。
行在最后的“他”洒然一笑,任由一只手刀透入自己胸膛,双手却骤然发力紧拽小葵儿臂膀。
“媳妇!媳妇!小葵儿你莫要杀我媳妇!”
行在第二位的“他”惶急止步,俯身抓起一枚石子儿就地书写起了万千“鬼画符”。
五柄飞剑受主人驱使,颤巍巍腾空后再度袭来,竟是狠下心肠要与那无可战胜的小葵儿同归于尽!
被拉扯住手臂的小葵儿笑容讥讽,明明已然预料抬掌砍下陈小咩脑袋飞剑便会失去牵引之力,却偏要费心劳神以单手叩开已然后劲不足的飞剑。
而见一剑陨落,便另有一剑升空来袭,剑阵翻滚绞杀始终保持五柄数目,小葵儿也不击碎剑刃,神态暇意仅以小指将飞剑尽数弹开犹若逗弄笼中鸟雀。
待得小竹儿驱散风雨,空中飞剑一一坠落倒立地面,机关算尽的白发女子终于露出原本面目,双膝跪地身子已然绵软似是无骨,仿若一具尸体的身躯轻靠于小葵儿肩膀,在盲眼女童自她体内拔出手掌的一刹那颓然倒地,鲜血犹如盛放鲜花四散蔓延。
小竹儿疾步奔来,颤抖双足“噗通”跪地,伸开手掌抱住陈小咩脑袋,一时痛哭流涕起来。
陈小咩已经死了——小葵儿预知未来万般“可能性”,唯独不见那白发女子有活下来的迹象,阴郁脸容转而面向沈立方离去方向却哪里还有沈立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