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咩忍不住哈哈大笑,知晓陈小咩心思的司马兰华声音平淡,言语却颇显得娇羞:“你不用感激我,我是要利用你去对付藏身暗处的柳红嫣,可不是当真要给你机会。”——这般解释完美无缺,司马兰华如此考虑,却听得陈小咩大声呼喊:“姐姐呀姐姐呀!假如我与白仙尘当真成了一对儿,必会让她再娶你一回,你且放心好了!”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大漠沙海风沙过后,岩窟中身着一袭橙衣的陈小咩推着轮椅携黑衣女子司马兰华走出,脸容颇显得疲惫,神色却极是欣喜,背后依旧跟着那位衣衫褴褛形容乞丐的盲眼剑客孙大好,足可见司马兰华是何等威势。
这些天来,每夜司马兰华皆会将陈小咩抛到盲眼孙大好跟前,陈小咩按照司马兰华指点,应对孙大好剑法越发得心应手,自一开始的狼狈逃窜,渐渐能够摸清剑路进行躲避,再到最后能够以掌为剑与孙大好过上几招,武艺进步之快,叫孙大好咋舌。
算算路程,约莫总算是要穿过这片要人命的茫茫沙海了——陈小咩显得极是欣喜,在脑中细细掰算着自己手头的家当,以及向北而行的最佳路线,却听得司马兰华忽而言道:“你我是时候分道扬镳了,你若有命活到北寒,咱们到时候再见。”
陈小咩回过神后先是一愣,接着迅速绕到司马兰华面前,蹲身扶在黑衣女子双膝之上,满面不舍皆是发自真心:“姐姐呀姐姐呀,我……我舍不得你。”
司马兰华冷下面孔,摆了摆手示意陈小咩莫要说这等肉麻言语,陈小咩也不以为,相处时日久了,倒是摸清了司马兰华的脾气,这位貌似仙人的女子何止有血有肉?甚至还会吃醋、羞恼,只是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瞧不出来而已。
就譬如刚才那一瞬间司马兰华面色一冷,寻常人恐怕都以为脾气古怪的司马仙人要发怒了,约莫跪地磕头还来不及,怎会想到那其实是司马兰华正在害羞——陈小咩忍不住发笑,瞧见司马兰华眸光一闪,便急忙作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那是司马兰华略有些恼羞成怒的前兆。
“姐姐可打算去何处?”陈小咩万般不舍,牵起司马兰华手掌舍不得松开。
司马兰华“面上一冷”,冷漠言道:“与你有何干系?可别忘了撇开君亦然,你我依旧还是敌人。”
陈小咩强忍着笑意,故意紧锁眉头认真点了点头,而后叹息道:“可惜了可惜了,啥时候还能有机会搂着姐姐睡一大觉呀?”
见司马兰华眼眸一寒,陈小咩扭转身子撒腿狂奔,别跑还不忘大声呼喊:“孙大好快跑啊!司马姐姐要大开杀戒啦!!”
本该前去追杀陈小咩的孙大好盲眼以后极是小心谨慎,目不能视故而闻言宁信其有撒腿就向反方向跑。
司马兰华瞧着陈小咩离去背影,嘴角扬起谁也不曾发觉的笑意——陈小咩奔跑中猛然回头,那位黑衣女子却早已消失不见,宛若海市蜃楼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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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扬歌声好似一缕云烟自高空缓缓飘来,满是哀愁的音调使得荒凉沙海更显得凄凉。
邪王教总舵位于沙海深处,一座巨大岩窟好似天然的屋所,经由虔诚邪王教教徒建造雕琢,掏空出了一件件房屋,开凿出了阶梯与祭台,使得这座岩窟越发神圣而不可侵犯。
此处便是邪王教的圣地,屯兵三千的邪王教教徒每日皆会对着邪王莫忧愁所居住的最高“主峰”祷告参拜,对于这群生存于沙漠中的蛮子、自陆地截断南北商道的强盗而言,邪王便是他们的神明,教会与力量便是他们的信条,善与恶并不存在,只有活着或者死亡两条路可以选择,可想而知邪王教教徒是如何一帮剽悍蛮人。
这样一群人若是拎到南都那块安逸过头的土地上去,除了少数几个大门大派联手应对、与之抗衡,恐怕当真没了别条路走,这也是为何教会中会有人众结成派系主张南征的原因,比之门派数目稀少却相当精良的北方,南方的武派绝大多数皆是在混日子等死的浑人,当日胡安生意图用陈小咩人头作为敲门砖,欲与南都派系中数一数二的“花红柳绿”结盟也正因此理,只需红衣女子柳红嫣点头肯与邪王教南北夹击,南方都城大块土地还不是手到擒来?
白神仙篡改的第二世界是个奇异的空间,历史上有过王朝到如今却都已经覆灭,唯剩下地方各自的门派庇护一方百姓,而相应的,百姓自也会供予钱财使得门派中的武人富足,比之上税朝廷百姓的生活大多倒是富足了太多——一位宗师境高手若真拼了性命武力大约堪比千人,出尘境好比百人,凡阶境几十人,这些个高手性子虽傲,可在粮产不足的年代总归比之豢养千军万马得要划算太多,也无怪未有王朝朝堂,武人门派便能立足乱世,这或许也是那位白神仙有意而为之?
但殊不知天下之势力分就必合,自傲立天下的第一宗门武当宗被崇鬼堂吞没,天下门派皆开始蠢蠢欲动,大有以大吃小层层吞并的趋势,各地门派纷争日益多了起来,如邪王教这般拥有吞吃天下偌大野心的定也不在少数,先知智者瞻仰前景,一个拥有疆域空前辽阔的大王朝似乎已有了崛起的影子。
撇开无需下头人理会的阴谋阳谋明争暗斗与高瞻远瞩,当下邪王教一众嗜血匪人近来竟是人人自危,教会总舵的巡查看守比之往常都增加了一倍,一个教徒们不太熟悉的名字一时成了他们的噩梦。
自满身是血的沈小桐将司莲华尸体抱回,邪王教目击者皆众说纷纭,以为教主夫人这回是遇到了何派高手的埋伏,愤愤不平、摩拳擦掌的等待着教主一声令下便好倾巢而出去端了那惹到自家教派的宗门,可等来的消息却叫他们心底发凉,此番邪王教“狩猎”大雨村出动了教主莫忧愁以下武艺最是了不得的四长老,却是尽皆死在了外头,这回邪王教遇到的是何等厉害的强敌?野心勃勃的莫忧愁一反常态端出了只守不攻的架势,那位强敌竟是连武艺已然登顶宗师的莫邪王都要忌讳?
司马兰华——不知是谁传出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道是四长老皆是一位名叫司马兰华之人所杀,那人儿能一举杀了邪王教四位近乎宗师境的高手,任谁都无法想象那人的武艺该有多高。
时日正是日头最毒的正午,远处飘来的鬼魅歌声使得一众打着哈欠、几乎瞌睡的邪王教教徒一抖精神,持起刀枪长矛向歌声方向戒备,众人远远眺望,未见到预想的千军万马一线潮,只见热气蒸腾的沙漠两个女子身影慢悠悠走来。
一位年幼的盲眼女童推着与自个儿齐胸高的大轮椅走得却不如和卖力,凄美歌声正是出于她口,轮椅上一位面容绝美的黑衣女子用帕子捂嘴轻声咳嗽,显是身子骨较差的病美人儿。
于是一众邪王教哨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皆沸腾了起来,今天走的是哪门子的好运气?如此一位我见犹怜、堪称世间少有的女子怎就主动入了虎口?——想起大雨村那位名为翟懿的小美人儿,众兵卒交头接耳着是否眼前之人就是那位美娘子?否则实在难以说通为何会有如此一位美丽女子出现于此。
而接下来的场面更是叫一众兵卒咋舌,邪王教教主莫忧愁竟自窟顶纵身飞跃,亲自“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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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一位皮肤黝黑、神色间总是没来由叫人觉得“他很忧郁”的长发男子站于邪王教窟顶,他身穿一袭乌黑衣袍于高处狂风吹拂下呼呼声响,男子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脸容出奇的俊美,加之与生俱来的“忧郁”落在南都闺秀眼中定是说不出的迷人,男子身材又极是魁梧,哪怕站在高大汉子跟前都要高出半个脑袋——这位看似年轻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叫人闻风丧胆的武道宗师、邪王莫忧愁。
相貌普通的沈小桐将身子紧紧贴在莫忧愁背脊,闻听远方悲歌,刚消停下来的红肿双眼再度流落泪水,对于这位被莫忧愁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妇人,只要是她的要求,除了纳妾,莫忧愁从来未曾拒绝,何况这回还是别人找上门来?
望见那位自己做梦都要掐死的黑衣女子,沈小桐带着哭腔咬牙切齿道:“夫君,杀了她!”
莫忧愁没有说话,伸手揉了揉自家爱妻的脑袋,而后纵身向那女子扑去——其实莫忧愁很想告诉沈小桐,若是对方真是当年一人压下整个江湖的女子魔头,他此去必是有去无回,莫忧愁不怕死,却怕自己死了,世上没人保护她、宠爱她,她会被人欺辱、受人欺负,只是这等心思很快便就释然了。
若是莫忧愁死了,沈小桐了无牵挂岂会独活?早早去了阴曹地府,说不定夫妻两人还能追上先去一步的司莲华,对于这位身世可怜的痴情女子,心里只容得下沈小桐一人的莫忧愁无比愧疚,假如奈何桥旁三人共饮孟婆汤尚有来世,莫忧愁当真想要好好补偿那位女子……
一声轰隆如陨石坠地掀起沙海一阵“浪潮翻涌”,抛下轮椅提着盲眼女孩小葵儿向后一跃,堪堪避开莫忧愁的黑衣女子平静言道:“这就是你莫忧愁的待客之道?”
木质轮椅已化作粉尘,黑衣女子司马兰华立足显得踉跄不稳,莫忧愁则手掌翻转向前推出,激起沙海“巨浪涛天”拍打向司马兰华。
司马兰华一手将小葵儿抛远,一手拂袖一挥“巨浪”扭曲成一团通天龙卷,反袭向莫忧愁。
莫忧愁宗师境界已然返璞归真,无畏可怖天象大步踏入其中,悠然穿透龙卷后发足狂奔,跃起一记膝踢直袭司马兰华面门。
司马兰华右手食指轻巧抵住莫忧愁膝盖,左手出爪便要探入莫忧愁心房掏出男子心脏,莫忧愁挥臂格挡,借着居高临下之势一爪刺落袭向女子头骨,胸口却被女子抬脚先行踢中,飞纵进了通天龙卷。
司马兰华步伐起先极是不稳,但立足久了双腿却也似并无大碍,黑衣女子眼中透出一抹光彩,尝试向前迈了一小步,身子摇摇晃晃险些跌倒但终究还是站稳住了脚跟。
莫忧愁于龙卷中飞旋一阵,接着面露狰狞双爪外张,一举撕裂开了通天飞转的龙卷,被旋风带至九天高空的身躯飘飘然好似背后生了翅膀,不疾速坠下地面反而双手负于背后一派悠闲如风中叶片缓缓飘落。
沈小桐早已飞奔下高台,瞪红了双眼向一遭看呆了神仙打架的士卒推挤嘶吼:“都愣着干嘛!?擂鼓!全都给我冲锋!将那个女人杀了!杀了!!”
见邪王最是宠爱的结发妻子下令,士卒们吹响号角、敲打战鼓,眼前情状对不知情节的士卒而言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原本紧张的空气更是弥漫开了一股诡奇。
山岩洞窟中奔出铁甲战骑百余,刀斧手、长矛手簇拥约莫千名,位于高处的□□手在邪王窟这座“巨树”上好似一片片数也数不清的叶子,哪怕敌对真是神仙,可能够挡下几波□□射击?
黑压压的人马如一片阴云遮天蔽日,铁蹄声、兵刃声、脚步声、高吼声无不震耳欲聋令闻着胆怯,邪王教总舵眼下士卒近三千名,又有邪王莫忧愁压阵,其战力不可估量,哪怕是以一敌千的宗师境仙人也该识趣扭头、狼狈逃窜才是,然而那位名为司马兰华的黑衣女子却是个异类——
万箭齐发,黑衣女子纹丝不动,密密麻麻的漫天箭雨聚焦于司马兰华一点,而女子竟是不避不闪,任由箭雨接近后好似没入了一片无形水面,于女子跟前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
骑兵再行奔走,如翻涌浪潮般涌来,杀喊冲天带着一股阴沉冷风先行席卷而来,黑衣女子发丝长衫尽皆飞舞,一拂长袖冷艳容颜悄然开启唇瓣,轻声念叨了句:“跪下。”
女子嗓音并不如以往那些个高手般声若洪雷气势惊人,然而却好似一股无形瘟疫扩散蔓延,一阵莫名压抑如千钧巨石非但叫士卒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奔走的马匹也尽都臣服号令、前足屈膝跪地,由打头阵的骑卒一起跪倒,后方哪怕没有闻声跪拜者也来不及忽而转折停滞,一时自家马蹄碾死了自家人,跪拜者又绊倒了后方同伴,百余骑兵竟是一片混乱。
刀斧手、长矛手齐冲,天空却忽而绽开点点波纹,降下了漫天箭雨竟是先前于黑衣女子跟前消失不见的箭矢!
血流成河哀嚎遍野,脚掌轻巧落地的莫忧愁一声长叹,自知大事去矣:“司马兰华,你当真只有宗师境而已?”
司马兰华不答,开口平静言道:“我既非宗师境,又非神仙境,至于究竟如何倒也无关紧要——莫忧愁,我此行是前来令你听我号令,自此以后你邪王教剔除名号,人员皆由我掌控。”